村子里,辈分很讲究,年龄再大,辈分小,照样要称呼年龄小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要叫响,不然,村里人会说你没哈数,你在村里就算出洋相了。
森哥、恩爷和我爸的年岁差不了多少,一个叫哥,一个称爷,辈分不同,含糊不得。
1980年暑假,北方的炎热已经到来。结束了两年紧张的高中生涯,匆匆参与了中专考试(本年大学、中专只能选考其一),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村子。身心完全放松后,有睡不完的觉,睡到第三天,我妈喊着让我起床,我睡眼惺忪,极不情愿的爬起来,等待着分配要干的活路。
当时,社会经济状况差,缺吃少穿还在继续。村民的感情深,盖新房,都是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帮工,不需要付工钱。主家为了盖房子,已经省吃俭用好些年,攒够了盖房子的白面和其他材料,才敢起房。一日三餐的白面馍馍、面食,是稀缺的资源,算是对大家帮工的奖赏。
原来,森哥家盖新房子,需要帮工。换上干活的旧衣服,进入工地,我的活路是和泥,这活必须提前行动,不能等到用泥的时候再干,就影响工程进度了。一堆黄土从中间刨开,加入麦吉杆,适量的水,开始用铁锨搅拌。刚从学校回来,力不圆,一堆泥和好,已经瘫坐在地上,手上的血泡,痛的抓不住铁锨把。这时用泥才刚刚开始,和好的泥,用泥袱子提到架下,吊到房顶,泥袱子用完,扔下来不能着地,需要用手接住,着地泥袱子会摔烂,接的不好,泥袱子啪在头上,也是常有的,身上的泥更不用说了。一天下来,手上的血泡大部份都烂了,泥和着血,刺痛刺痛的。我婆用针把没有烂的血泡挑开,汗水、泥水混合在一起,身上什么味都不敢想,重点是也没有人嫌弃。收工时,天已麻麻黑。借着月光,双手拨开泛绿的涝池水,一头扎进去,草草洗涮,结束了一天的劳作。
森哥家的活,还在继续,和泥是出大力气,但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活重自然也吃得多,好在主家并不在意。一天下午,工地上,恩爷突然兴冲冲的,拿来一封挂号信,冲我而来,打开一看,是中师的录取通知书。恩爷念念叨叨,考上了!考上了!我似乎是意料之中,我没有兴奋,更谈不上高兴。心中流淌着不舍、失望。我一个字也没有吐,埋头干活。恩爷说,这娃不爱说话,收到通知书了,也是这样。恩爷是个农村党员,在村上也算见多识广,他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思呢。任凭人们说东道西,我用干活释放意料之中的低落情绪。泥巴裹着的脸,大概率是看不出情绪变化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四十多年前,我愤青、抱怨,怨世事不公,剥夺我考大学的权利。如今早已把这件事当做故事,任云卷云舒,风轻云淡的描述。
人生有很多无奈,当初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事件,过不去,实在的过不去。在时间的粉碎机中,消磨的支离破碎,成为说书人口中的过往,渐渐迷离。
身边的人走的走,去的去;爱的死去活来的,成了陌路相逢的风景。来到世上,每一个人都是向死而生的。人生除过生死别无它事,连生死都不惧时,便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人生的意义就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