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闭嘴!”男人横了眉目,怒火难抑。
“砰”地一声,餐桌上一盘西红柿炒蛋被摔在墙上,如雪白的画布上霎时飞溅的血花。沿着墙的地上,瓷餐盘碎出艺术画的模样,周围零散着的是还冒着热气的番茄和鸡蛋。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那女人坐在餐桌前,双眼怨恨地瞪着那男人,里面翻涌着的,有哀伤、悔恨和委屈,还有她独有的倔强和不屈。
“别吵了,求求你们,别吵了!”坐在他们中间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双手攥紧了裙角,几近嘶吼地哭喊着。
那女人不服气似的,想再说什么,孩子却连忙抓紧了她的手,哀求似的摇着:“妈妈,妈妈,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再说下去……再说下去爸爸要打你的!”那孩子抽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仍是恐惧地狠命摇着她妈妈的手,想要以此阻止妈妈说出什么刺激爸爸的话。
“你就和你妈一通气!”男人瞪了女孩一眼,转身留下关门的一声巨响。
总算……总算过去了……屋里只剩两曲交替的抽泣,和地上尚有余温的狼藉。
咦?脸上怎么湿湿的?
我摸了摸脸,然后摸了摸枕头,最后又摸了摸眼睛。
我这是……哭醒的?昨晚我梦到了什么?
我闭了眼,赶快捕捉未来得及消散的梦境――撕心裂肺的哭声,苦苦的哀求,令人松一口气的剧烈关门声……
若不是昨晚做了这样一个梦,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多年前是怎样的生活。
梦,或许就是一种提醒吧?在他就快要忘记的时候,又令他不得不想起,不得不去重温那些喜的、怒的、哀的和乐的,沉浸一番后,又自我安慰:一切都过去了,不过梦幻泡影。
我的爸妈是初中同学,年少时谈过一场恋爱。高中毕业后各奔东西,不再联系。我妈去了大上海打拼,十七岁的年纪,独自在那城市里闯荡,菜市场里卖过蔬菜和海鲜、也开过养殖场给星级饭店送鹌鹑蛋……在那座城市里,她与黑道大哥恋爱过,与小公司老板交往过,却无一例外地,那两人都有过外遇。
心灰意冷,像来时一样,她独自回了家乡,时年三十,重逢了我的爸爸,亦是三十岁都没结婚的单身汉。
几乎抱着“彼此熟悉,再好不过”的心态,没有爱情、甚至没有深入了解,了解这十多年来对方都经历了什么,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他们都以为对方还是当初的模样,却忘记了光阴似熔炉,易了的不仅是容貌,还有人心。
妈妈后来告诉我,那时的爸爸,对她已没有爱,只是年龄到了,该结婚了。
她说这场婚姻,只是两个人结伴过日子,从来就没有爱情。
爱情?十多年的不曾惦念亦无音讯,早已将年少时懵懂的欢喜化为乌烬,又何谈得“爱情”?
叶谨晗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深爱,就不要浪费感情”,这本是我早已坚信的道理――在那一次次激烈的争吵中,在那一次次卑微的哀求中,我早已决定,“只喜欢喜欢我的人,只爱爱我的人”――却怎么,在遇见他时又起波澜?
是第一次看见他时,那个温柔的、梦幻般的笑容,是那个阳光似的背影?
还是――那年梦境里,抱着我的翩翩少年?
算了、算了,往昔岁月不可追,每天又是新的开始。我答应过自己,一觉醒来,不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