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的书已不是第一次读，不过以前读的多是中篇以及随笔之类，基于其书的咸涩难懂、是非不明，故迟迟没勇气拿来他的长篇一读。看着三月的柳絮都快落尽，想着还是趁着春日的晚色读读这《人面桃花》的缱绻人生与辰时光景。

凡是念过书，总会想起：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那渔人是幸运还是悲哀，是幸运于偶然落入的尘世美景，还是悲哀于日后的时光虚实，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人面桃花。

人面，冷静直接甚至接近于残酷。既然是面，那就代表着它不是单向度的，它使呈面的、多向的，是你看不透的，就像谁也不会在那个美丽秀婉的官家小姐脸上看到日后的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就像谁也看不透那个唯唯诺诺哆哆嗦嗦的马弁竟能改写了花家舍。

桃花，鲜艳夭夭。多了一份招人的骚艳。又预示了一份凄冷的残败。除了整本书中的那片诱惑人心的桃花源，还捎带了那些研丽动人的女子们。秀米自是无需多言，灵动可人的闺中小姐，冷冷咧咧地遇见却也是被勾起了情义。无论是对于胸怀抱负神秘莫测的张季元，还是平淡苍白的棋迷谭四。当然还有那个走路都生花带香的翠莲，只因一句命运的指引，便注定了最终的局。

在格非的笔下，不止是离家出走的疯老爷去找寻桃花源，书里的每个人又未尝不是小心翼翼的装有一个桃花源，唯不同于有人的心是敞开的，他们不避讳有人与他共享自己的桃花源，有人的心则是锁上的，他们选择的是自己默念的方式来经营那一方寸土的桃花源。

与之陆侃，桃花源就是逃离阁楼的木梯，自由地去找寻专属自己的一方乐土。书中最早出场的江南官老爷，他是疯了的。因为我们总是习惯于常态，凡是格格不入就会被随意地归入“疯”的行列，通过对比来不知道向谁证明自己是正常人。陆老爷走了，在趁着家人都不在的时候离家出走了，他记得带着自己的行李，他记得下雨要稍把伞，他记得自己的桃花源，这就是一个疯掉的官老爷的自白。他与自己的夫人倾诉过自己的想法，结果也只不过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原来是个疯子。于是他逃离阁楼阶梯，自由地去找寻专属自己的一方乐土。

与之张季元，桃花源就是革命流血后新建立的盛世家园。这个一开始被秀米称呼为“表叔”的人，自出场便是假多一点的，他的身份、他的家乡、他的来意都是虚幻不实的，可最后留下的那本日记却是真真地占有了秀米一辈子。他有着满腔的革命热情，他积极活动各方，认为一切阻挡革命的绊脚石都应该被砍头取命才好。他为争取革命的胜利耗损着自己一切可耗损的东西，甚至没来得及向秀米抛开心扉。

与之王观澄，桃花源就是自己亲手建立起的花家舍。出落于尘世之外的村舍，一条清渠连着村里的人家，路不拾遗，闲适安逸的桃源生活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流淌着。他是秀米的指路人。如果说父亲的离家第一次为桃花源印在秀米心里埋了一颗桃花种，张季元的出现则是为其萌芽灌溉了水分，而王观澄才是真真切切地向秀米展现了一个桃花源。不过花家舍不是属于秀米的。秀米会记载着父亲以及张季元的桃源梦去另外探寻的。

与之翠莲，桃花源就是嫁到一个属猪的男人来逃离自己颠沛流离的人生结局；与之马弁，桃花源就是秀米那一身灼艳嫁衣下的美丽与鲜研；与之喜鹊，桃花源就是自己可以相守一生的栖身家园；与之小东西，桃花源就是母亲活着的信念……

与之你我，桃花源又会是怎么的一生追求？

只不过最后，作者依然是残忍地撕裂了那片桃花梦。无论是花家舍火海中的消失殆尽，还是陆秀米最终的革命落败。即使在书里，作者还是清晰的告诉了我们桃花源那终究还是虚幻的东西多了一些。不过格非也算是手下留情，或许他也在期待着人生的桃源一梦，所以最先离家的陆老师他并没有交代其最后的结局，也算是给心里之人留下了些许念想。

桃花源是东方的，较之西方则被称为乌托邦。桃花源是从古诗词中延引而来，给人的更多是一种悠悠的遐想与长亭般的古意。而乌托邦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一开始就属于政治话语的范畴。所以桃花源更好用来伪装。

《人面桃花》与《1984》都写了相似的事情，只不过故事的主角扮演的社会角色不同，前者更多的带有普通俗世百姓的烙印，而后者则更多的表现出肃穆的政治色彩。人面桃花的桃源梦是还未实现的，亦或是说它是随着花家舍的火烧尽了余力；1984中的乌托邦是实现了的，只不过是实现了一个反面的乌托邦世界。

小说毕竟是小说，它只是作者编造的一出人生。

小说又不单纯是小说，它也照射出了真实社会的侧面影子。

你想想，桃花源又岂止是3个人的梦。

[糊涂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