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卅已经在村头等了好些年了,如果你去问他等了多久,他一定会抬起他那充满着岁月痕迹斑驳的手颤巍巍地数,最后说一句:我也不知道……
五十几年前,他所在的那个地区迎来了饥荒时代,家家都吃不饱饭,他家更是如此。兄弟姐妹几人都拿着一个小破碗去大户财主家讨些吃食,可是太多人在讨了,但后面连稍有善心的财主也没法。于是几兄弟分路往外走。走了多久,走了多长路他都忘了,只知道走过的路没在回,越往下越饥荒,有时候只能用小破碗舀溪水填肚子。
后来他来到一个村子,村子里正缺筑窑工,他思忖着,再走下去也只能够吃,还不如做起难得的活来。于是他加入了队伍,工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饱,他甚至没地方睡,就去农户家的马厩。窑子造好后他被工头留下来继续做,工头带他走哪就去哪,他去了马坪、炕头、西边、瓷镇……知道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但他一个字也不会写。工头问他是哪里人,他总是摸着脑袋晕乎地说:我家那里广园。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广园在哪里,这里离他家已经很远了。
做完这里走那里,他在玛林碰到了心爱的姑娘,叫小青,她是雇主的女儿。他毫不畏惧,邀约小青夜晚散步,坐草坪上聊天,表明心意,拉钩约定,但一个不知何来的小工人与雇主女儿想跨越障碍太难了。雇主不愿,他把女儿许配给村里打铁匠的儿子就匆匆忙忙给嫁了过去,那天晚上,灯火通明,锣鼓唢呐声充斥了整个村庄,阿卅冲动之下趁大伙灌新郎时溜进房门把新娘带走,远离那个村。
本身他就只是一个小工人,工钱全扣在工头那里,光溜溜地出来也没有出路。他去找工,但一直没有找到,迫不得已,他去一户人家要了一个破碗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只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白天,小青在一个固定地点等阿卅,晚上,就是两人的温存,日子艰难有味道。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小青没了胃口,吃着那糟糠腌菜常常呕吐。阿卅一看,坏了,有了。他拿着仅有的一点钱给小青买了些好吃食,可他只有那一点点,后面又没法支撑,这时小青的孕期反应更大了,但阿卅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去讨些好吃食,但谈到的能有多好?慢慢开始,原本圆润光泽的小青开始脸色蜡黄,即使到了要生产那天,她也没有吃到真正意义上的好东西。那一天,阿卅求了很久才有一个稳婆愿意帮忙。阿卅报着小青进稳婆家,这时候小青羊水已经破了,生产时又因为没有力气导致难产晕了过去,稳婆费劲把小青弄醒,但小青实在没办法最终难产致死,而孩子的头也卡在一半窒息而亡。阿卅静悄悄地,一句话也不说。
一下子埋了两个至亲,又是孤身一人。阿卅也算是当了半个父亲。他不想在在继续走了,他想要回家看看兄弟姐妹在不在。他不认路,但他知道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按着来时的路回去,走错了就回走一点。看到这些曾经的风景,已经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两个多月,他回来了!
再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看到的只是一些荒地,房屋早已倒塌。兄弟姐妹都没回来,只有他一个人,他用自己多年的手艺盖了一间小屋子。每天刨野菜根吃。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村门口的石板上等着亲人回来,多少年了,一直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