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2006年9月1日。开学报到的那天晚上,接到X先生的电话。他说:我在广州,过来找你。第一反应是,别来。他却告诉我,已经在大巴车上。第二反应是惊慌,在那个手机还没有在大学普及的年代,平凡人家出身的我们俩都没有足够的财力买得起手机,而他,人生地不熟,怎么找我?快到汽车站的时候,他借别人的电话打了宿舍的座机,我急忙忙出门去接他。在公交车的七弯八拐中晕车到差点要吐的时候,我终于到了,车站一片漆黑,人群早已散去,远远地看到一个人挎着背包,向我走来。夜很黑,但他的眼睛却像在发光,透着疲惫,以及脉脉深情。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万水千山来到我的面前,只知道,他真的来了。他说:没有办法,你不见我,我便来见你。
9月2日,去买他返程的火车票,拥挤的公交车上,满满的都是人,连站稳都很困难,摇摇晃晃中,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我,手心里都是汗。回来的路上,正是黄昏,海上夕阳美不胜收,我们下了车,缓缓的在沙滩上走着。我走得快,他便跟上来,牵住我的手。我低下头默默的走着,任他牵着,不说话。沉默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了,问:你是怎么打算的,毕业后?我抬头看看夕阳,摇摇头。他说: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愿意过来陪你。我依旧沉默,对未来,我真的很迷茫。他不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不知道在沙滩上走了多久,潮水漫上来,夜幕降下来,星星亮起来,脚踩在冰凉的沙滩上,我们并排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蚊子,送了我们无数个大包,我们谁也没说回去,谁也没再说起过往和未来,就那么,静静的,坐了一整夜。
9月3日,我带着他闲逛,去了校园里我常常去的几个地方,从图书馆到东坡湖,再到运动场,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坐在运动场的草地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给我唱了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我问他会不会唱中学时代。这是我很喜欢的水水木年华的一首歌。他用发誓的口吻说:我一定把它学会!
9月4日,我买了月台票,送他上了返校的列车。车还没有开动,站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他忽然跑下来,紧紧抱着我,说:记住,你是我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心里一颤,摘下脖子上挂的小石头,放在了他手里,笑着说:送给你!短短四天,大概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我想起,1997年,小学五年级。那时的我们是前后桌,斜对角的位置。早读课的时候,他总是歪着身子,一手撑头,一手拿书,煞有介事的大声念课文。作文竞赛,他是一等奖,我是二等奖,班主任让我们在全班同学面前各自诵读自己的佳作。他总是不愿张口,不得已,老师便让我站起来替他读。我成绩退步了,被班主任教训要报告给大姑的时候,他气愤愤替我鸣不平说都是我同桌影响了我。香港回归,普天同庆,擦红脸蛋,穿花裙子,我跳了人生中第一支团体舞,忘记了动作,在风中凌乱成一朵芍药。演讲比赛,准备了许久,我还是卡壳了,讲台上,愣了数秒,大方的拿起讲稿念到了结尾,引来嘘声一片。永远是他,在人群中拼命给我鼓掌。数学课,号称阎罗王的黄老师,刚刚说完谁再出声就滚出教室,我就中了头炮,被请进了校长室,骂了半个小时,哭着回去。依然是他,替我打抱不平,替我骂不通情达理的老师。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热播时,印满杨过和小龙女的贺卡被当作元旦礼物迎来送往,我收了三十多张,可他的贺卡和别人的很不一样,很特别,很唯美浪漫的樱花封面,里面写着一句话:愿我俩的友谊像鲜花一样盛开。然后,这张贺卡,像地下党接头一般借一个女孩之手偷偷塞给了我。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们,有的爱拿小镜子偷偷瞄我,有的爱跟我借橡皮,还回来时上面写“我喜欢你”,有的一下课就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假装看时间,有的课间休息故意跑来挤着坐我旁边,他却回过头来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才不像他们!小学毕业的那一天,从来没有拍过证件照的我们都很激动,拿到了自己的大头照当作宝贝。他跑过来,红着脸向我讨要照片。不巧,最后一张刚被临桌男孩抢走。他,看起来很失望。
初中三年,不同班,我在二班,他在一班。他是我的劲敌,至少我妈是这么认为的,年级第一的位子我俩总是轮流坐。而我总能无处不感觉到他的存在,早操的跑道上,升旗仪式的队伍中,包子店的人群里,课间休息过道旁的谈笑声里,如影随形。每次音乐课,我都不带课本,每次,都是课前想起来再匆匆跑到隔壁借书,他的同桌总是默契的抢着把书扔给我,翻开一看,却原来是他的。于是,我用了两年他的音乐课本。去临镇参加数学竞赛,男生们都骑了自行车,说要载我,我左顾右盼,没有回答,直到他嗖的一下飞奔过来停在我面前,也不看我,也不说话,我低头默默坐上他的后座。中考的第一天,考场门口,又是一个姑娘偷偷塞给我一只钢笔,悄悄告诉我是X先生送我的。初中毕业,填写志愿的那天,所有年级的人都凑在了一起,吵吵嚷嚷,分不清是哪个班的学生。我拿着志愿表问他:你报哪个学校?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你报哪儿我就报哪儿。我假装没有听见,迅速撤离了那个让我瞬间脸红的区域。
高中三年,依旧不同班。我在八班,他在七班。感觉依旧。他,似乎无处不在。期间,发生了最神奇的一件事。学校拆宿舍建食堂,妈妈替我们三个同村的姑娘找了房子合租,二楼,我看过以后觉得光线太暗,房东婆婆立即表示可以搬到三楼,和借住她家的亲戚交换。待我挪窝之际,翻看到他的课本,方知那个“亲戚”便是X先生。于是,就像偶像剧一般,我们做了一年的楼上楼下邻居。他依旧沉默寡言,总是我,主动去找他聊天,却发现,他并不是别人眼中的高冷,反而很健谈,且幽默风趣。
高考,我落榜。而他,成为了一匹意料中的黑马,要去南京上大学。最终我选择了复读。那天,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主动邀请我去他家,我犹豫了很久,决定赴约。我到得比他的朋友早,他在帮他妈妈忙这忙那,我一个人静静地看完了半本嘉丽妹妹,全程都埋头沉醉在书中。饭后,下起了小雨,他送我们一行离开,走到岔路,他的朋友们识趣的都走了,让他送我回家。雾蒙蒙的天空把沉默的氛围衬托得更加浓烈,他撑着伞,我们就那么慢慢的在雨中走着。快到我家的时候,他说:以前我一个人看书累了就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就会走到这里,远远的看着你家的灯光,想像着你在灯下读书,站一会儿,又再一个人走回去。这是我不知道的事。他又说:我会给你写信。我说:嗯。于是分开,各自回家。
复读那年,书信无数,一周三封,似雪片般飞来,穿过无数羡慕的眼睛,落在我的课桌上。信上,他写: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他还写:你一定很累吧,因为我总让你在我的心上走来走去。夜深人静时,漆黑的过道里,微弱的灯光下,老旧的小灵通手机,仿佛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他送我白先勇的小说,张晓风的散文,席慕容的诗集,知我如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打电话来,第一句话是:恭喜你,如愿以偿!
大学两年,书信变成了电话。大多数时候,竟然会是沉默。我心中的恋爱,不是这般模样。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图书馆的陈列架,胜过了恋爱对我的吸引,我如痴如醉的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像一匹干渴的骆驼,遇到了绿洲。而我们之间缺乏勇气的表达,十分相似的个性,同样倔强的脾气,让我们渐渐偏离轨道。异地的距离,加剧了偏离的速度。烦恼许久的我,想以快刀斩乱麻。而他,对此,却没有一丝回应。我的失望终结了这场命运的安排。
我们的交集,追溯到很远,可我们的故事,却最终结束。
许久许久的以后,我才了解到他没有立即回应的原因,以及那短短的四天里发生的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或许,他回应了,结局,会不一样。或许,我知道了,结局,也会不一样。或许......
2011年,我26岁生日那天,许久没有联系的他,发来短信:生日快乐!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看着那短短几个字,静默了几分钟,然后,电话响了。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无言以对。
我们错过了彼此,在我们不懂爱的年纪。时隔多年,竟自唏嘘,世间能有几人,待我如此。是啊,他真的,不像他们。
有那样一首歌: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