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磨坊,逐渐消失的记忆》

 

                      文/张振华

      去年年末回老家,我再一次近距离的端详了一番村里的水磨磨坊。和几年前相比,它又破败了许多。屋檐多处脱落,椽 头露在外面,下面的水轮已不知去向,水槽里的流水已经干涸,渠边上杂草丛生,昔日风采已荡然无存。现在,它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和它长相厮守的村庄分别。岁月催人老,对于已经荒废多年的水磨磨坊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对水磨磨坊的记忆是零碎的,认识也是浅薄的。从我记事起,它就已经荒废了,关于水磨磨坊的很多信息,都是和父亲聊天的过程中获得的。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百度词条对它的解读如下:

      水磨磨坊又称水磨房,由引水道、水轮、磨盘和磨轴等部分组成,其核心部件是水磨。水磨的构造主要由上下扇磨盘和木质的转轴、水轮盘、支架构成。上磨盘悬吊于支架上,下磨盘安装在转轴上,转轴下一端装有水轮盘(平行于磨盘,悬在水面上空),以水的势能冲转水轮盘,从而带动下磨盘的转动。磨盘多用坚硬的石块制作,上下磨盘上刻有相反的螺旋纹,通过下磨盘的转动,粉碎谷物。

      水磨的磨盘一般都是用花岗岩凿制而成的(我们村的磨盘为青石凿成,质地较细密),上磨盘比下磨盘稍厚。磨面时下磨盘动下磨盘动。上磨盘用结实的绳子吊在磨坊的屋梁中央,调整绳子的松紧,便可控制上下磨盘间的空隙:只要拉起上磨扇上的绳子,下磨扇就会自动旋转开始磨面,上有水槽,等到作物磨完后,从水槽上端堵住水流,水磨就会自动停下。

        在上下磨盘咬合的一面,都凿有较规则的沟槽,这样磨好的面粉就可以随着这些沟槽落下来,磨盘上的沟槽很容易磨平,需要经常用钢钎凿沟槽,这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而我前面提到的陕西大爷就是凿沟槽的一把好手。上盘磨的上方悬有存放原粮的吊斗,这些原粮就随着上盘磨上的进口进入两扇磨中间,进口处还设有控制原粮进入量大小的开关。如果磨面的人控制不好原粮进量,势必会影响面粉的质量:过多,磨出的面不但粗,而且影响磨盘的转动;过少,就会损坏磨扇,所以,看磨的都是专人,轻易不换人。

        在我国,水磨技术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东汉末年,凉州刺史张既将水磨带入西北地区,后在群众生产生活中传播,逐渐成为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距今已有一千九百多年的历史。我所在马力镇余寨村属于渭河上游,西秦岭的分支,作为渭河最大支流的榜沙河,常年水量充沛,这自然为水磨的使用提供的很好的条件。据父亲回忆,那时候在整个榜沙河流域,几乎村村有水磨,仅在我们村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就有三座水磨磨坊。分别是上水磨,中水磨和下水磨,均为双檐硬山顶建筑(现存留两座,都已废弃)。上水磨是村里大户赵家的磨坊,由赵家老大赵家大爷看守;中水磨是我们张家的磨坊,由陕西大爷看守(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他是陕西人氏,村里人就习惯叫他陕西大爷),后交由我大伯看守;下水磨是马家的磨坊,由马慈德之父看守。七十年代末,张永谋老先生为了榨油方便,在上磨坊的上游约一百米处又建了一座磨坊,专门用来榨油。至此,在村上不足三百米的水域内就出现了四座水磨磨坊,十分壮观。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很多人家里吃的米面大都是通过手推磨(又叫旱磨)加工而成,费时费力,面粉的质量还不好。水磨就不一样了,省时省力,磨出来的面粉更细、更白。有歌谣中这样描述水磨:“石头层层不见山,路程短短走不完,雷声隆隆不下雨,大雪纷纷不觉寒。”

      从父亲的回忆中得知。那时候我们村的这三座水磨磨坊是非常热闹的,临近村里的人都会吆着牲口,驮着粮食来这里磨面。接近年关的时候更甚。三座水磨几乎是不停歇,二十四小时运转。此刻,我站在水磨磨坊前,看着破败的房屋,苍老的容颜,却很难想象出这里当时热闹的场景。

      在父亲关于水磨磨坊所有的回忆中,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半夜打狼那件事了。据父亲回忆,那天他帮大伯忙完磨坊里的事情时天色已晚,父亲打算回家去。从磨坊到家里有很长一段距离,那时候村里人口稀少,也就是百十来户人,而且多是靠近山根居住,磨坊在前川里,中间都是很大的地块,种的是玉米、谷、糜小麦等农作物(那时候还没包产到户,地里小麦种得少,家里的主食主要是扁豆面、玉米面、小米面,还吃不饱,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顿白面饭)。时令已过小满,因为水量充足,所以庄稼长势都非常好,里面很容易藏狼(那时候村里狼很多,经常发生狼伤人或牲畜的事情),一人走夜路极不安全。大伯不放心,劝父亲别回去了,和他一起在磨坊里睡,可父亲执意要回去。那时候父亲正直壮年,年轻气盛,无知也无畏。大伯拗不过父亲,只得同意他回去,临走时大伯让父亲把门背后一根五尺棍拿上,父亲本不想拿,但出于对大伯的尊敬,就拿上了。

        那晚十五刚过,月明星稀,拔节的庄家有的有一人多高,远远看去,蒙着一层青纱。行至村头的麻池(那时候我们村种的大麻很多,麻池是村上泡麻杆用的)边时,父亲听见不远处的麦地里有“沙沙沙”的声音传来,父亲停住脚步,仔细一看,一头狼从齐腰高的麦浪里钻出来,它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定目看着父亲,父亲心里不由一抽。狼看到父亲,也没有再往前走。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好一阵,父亲发现狼把它的头压低了,两只前爪开始不停地刨地上的土。父亲明白,这是狼要开始攻击他的信号。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把这只狼打跑,使自己安全脱身。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狼是铁脑袋,铜身子,豆腐腰,麻杆腿。所以打狼一定要打两个地方,腿和腰。父亲慢慢转过身,小步往前走,同时调顺棍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狼,看狼有什么反应。父亲发现,狼顺着他的路跟过来了。快接近他时,父亲后撤一步,一个扫地棍就朝狼腿打过去,狼腾空一跃,躲过了。父亲调转棍头,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棍朝狼腰打下,狼见势不妙,向后一跃,退出三四米远的距离,然后蹲在地上凶狠地看着父亲,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两棍都没打着,父亲心里也没底了。再看狼没有进攻,父亲也就停了下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旱烟,装了一锅,一边谋划对策,一边拿出火柴,“哧”一下点着火。令父亲没想到的是,狼一看到火光,就掉头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了!见狼跑了,父亲才长长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出来时拿了一根五尺棍,否则非吃亏不可。父亲加快脚步,赶紧往家赶,快到家门口时,他听见一头猪惨烈的叫声从远处传来,父亲明白,又有哪家的猪被狼吃掉了。

      现在,父亲打狼的地方已经建起了洁白明亮的平房,麻池也在很多年之前就被填平了,变成了耕地,后又变成农户的院子。水磨磨坊已被新出现的电动磨代替。村里的老房子几乎看不见了,都换成了整洁明亮的砖瓦房。早年奢望的白面现在人都吃腻了,为了健康和改善口味,很多人又喜欢上了杂粮面。村里的人口也翻了好几番,以前的果园、田地里现在都住满了人。曾经看过水磨的人也都已相继去世,只留下这座孤独水磨磨坊立在瑟瑟冷风中,等待着时光从它身上慢慢剥离记忆,当一切消失殆尽时,它也会像已经消失的那两座水磨磨坊一样,将自己的一切交给这片曾经让它辉煌过的土地。

      水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没落了,荒废了。然而,村里人的生活却随它的没落而越过越好,从刚开始追求的吃饱、吃好,到现在的吃得健康,这是一种质的飞跃。用父亲的话说,那就是感觉做梦也梦不到的生活。而生活于新时代中的我们,应该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变化,心向远方,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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