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我们一行人到矿区调研,调研的任务之一是采煤沉陷区拆迁问题。
这里有必要科普一下什么
是采煤沉陷区。大家都知道,煤炭的开采是在地下几百几千米的深处,开采过程中,因为地下被掏空,地面形成塌陷和开裂,造成地面建筑物、附着物倒塌。为了安全起见,采区规划开采前,要把地面的建筑物全部拆迁清理。
到磁窑堡镇已经是最后一站了。据《灵州志绩》中记载,大约在公元1038-1227年的西夏至元代,这里就出石炭,并开始生产烧造瓷器,建成了方城寨子,所以叫磁窑堡。到清朝咸丰末年,山西、陕西的大小商人们,途经磁窑堡,在这里落脚聚集,把宁夏的构杞、羊皮、羊毛、甘草、发菜等土特产品运往山西、陕西、京、津等地,然后又把布匹、纸张、旱烟、茶叶、小五金、红糖等日用品运往宁夏各地。这里也就成了商业重镇,城里人流不断,大小车辆络绎不绝,城外四周庙宇钟声此起彼伏,香烟燎绕,热闹非凡。
磁窑堡出产一种非常特殊的煤,质地酥软,可团结成块,易于点燃,烧时如木炭,耐著、火炽,一大块煤烧完后,留下的仅是一点儿白白的灰迹。如将燃著的煤埋进灰烬里,隔日拔开,仍火种通红。这就是闻名全国的不粘结煤。因其状似砟片,故又名砟子炭。因其使用方便,燃烧时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又称之为香砟子。曾经做为贡品煤种。
1986年,成立了磁窑堡煤矿,开始大规模开发建设,产量猛增,随着矿区的建设,人口的迁移,这里一度成为现代化的工业重镇,人口达数10万人以上,许多优秀的煤炭科技人才也云集于此,挥洒着青春和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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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的进步使开采量剧增,从年产几十万吨到几百万吨。产量的增加,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导致可采区的煤炭储量迅速减少,到2008年,磁窑堡煤矿已经被列入资源枯竭矿井,仅剩下原磁窑堡镇居民住宅区下面的煤层可以开采了。祖祖辈辈居住在此的人们和后来参与进来的建设者,都要搬离。就像电视剧里一样,镇上的居民开始携儿带女的整批迁移,接受新的家园和新的邻里。但也有坚持不走的,因为祖先埋葬在此,初一十五烧香的庙宇在此,先人种下的树木在此,一辈子的记忆在此。听说,最后的拆迁是惨烈的,断水、断电、挖掘机直接把房子推成一堆瓦砾。
无论人类文明发展到什么阶段,建设的速度永远也无法超越破坏的速度,一千年形成的小镇,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如遭受了天灾。
我们去时,所到之处满目苍夷,蓝天白云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砖头瓦块,残垣断壁,间或有雪白的墙皮和模糊的年画,显得格外刺眼。一排排粗大的洋槐树整齐的排列在瓦砾间,倔强的向天地昭示着这里曾经有勤劳善良的人们安居乐业。洋槐花开的正茂盛,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如果闭上眼睛,一定误认为自己置身在风景优美的花园里。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子,头上戴着报纸折的帽子,扬着沾了白灰挂着汗珠却掩不住幸福光芒的脸,奋力的粉刷着婚房的墙壁,待嫁的新娘,比了又比的将大红的喜字小心奕奕的贴在墙上,蹒跚学步小孩子清脆的笑,春天粉白的杏花、秋天一树红枣的小院子里,祖孙三代在喝茶聊天。
绕过住宅区的废墟,北山半山坡上的一座庙宇也是拆迁对象,在废墟的衬托下,远远望去庙宇显得很壮观,我以为还有道士居住,走进一看,早已废弃无人,院内杂草丛生,房顶和门窗全无,但依然有香火的痕迹。院内的香炉里有才燃过的香烛,庙里的三座神像披着黄绸,有虔诚的信徒用彩钢板给神像焊了棚子。左手立的一个公德碑,刻着十几个捐功德者的名字,名字大多都认识,是这里曾经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功德碑上的日期是86年,捐款500元,在当时算是很大的数目了。有同行人员悄悄说,这个庙很灵,他曾亲眼见有医不好的病人,抬到这里,做做法事就好了。真不知冥冥中是否有神灵以这种方式显现。出了庙门,山坡上漫山的坟地让人浑身不舒服,这也是拆迁的对象。
回到灵新矿,已经是下午,大家坐下交换意见,知道这个采区立项已经批复,开弓没有回头箭,拆迁是当务之急。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灵新矿的可采期还有多长时间?得到的回答是二十年。
灵新矿,眼前这座环境优美,生机勃勃的现代化矿井,二十年后,也将成为一座废墟,二十年,无法养活一代人。但当前几千号职工的生存吃饭是当务之急,他们的背后,是一个个家庭。在矿区产业单一,没有其他的项目可以就业,人们想跳槽另外谋生,几乎是不可能的。拆了建,建了拆,成了煤矿人的宿命。
磁窑堡这个地方,几百年里再不会有人居住。不知是否永远都无法再居住,除非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把几千平方公里的地下空洞填实。在不久的将来,谁还能记起曾经有一个出产瓷器和香渣子煤的叫磁窑堡的小镇呢。
这里曾历经千年的文明和发展,这里曾留下整整一代煤炭科技工作者的青春和热血,这里曾是现代化煤炭开采工艺的试验田和起航点。
回来的路上,车上的空气很沉闷,一路没有人说话。我心里难过,免为其难,用笨拙的笔,记下这次行程,做为对这个曾经繁华小镇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