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挽着异乡人的手走进业务一科,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说:“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是个异乡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梅湘亭介绍来的。从现在起,他就是你们业务一科的一员干将了。”吴总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身材高大的人让异乡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姓赵,我把业务一科的业务向你介绍一下。”赵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自己拿了一支,又递了一支给异乡人。
异乡人说:“我不会抽烟,我不会抽烟。”
赵科惊讶道:“你不会抽烟?”
异乡人说:“我不会抽,一抽就咳,就闷,就窒息。”
赵科说:“你不会抽烟怎么做业务呢?”
异乡人惊讶道:“为什么不会抽烟就不能做业务呢?”
赵科说:“你看上去好像很惊讶。你不会抽烟,怎么跟客户见面?怎么跟客户沟通?你总不能一见面就跟人家谈业务谈钱吧,你首先得给人家递一支烟。你给人家烟抽,你自己不抽,噢,你的命值钱,人家的命不值钱?客户有时也会给你烟抽,你想赚人家钱,人家给你烟抽,你居然不抽?”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赵科说:“真没见过,居然不会抽烟,不会抽烟怎么做业务?”
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女子敲了一下门,说:“赵科,来了一位上海客户,想打牌,你能派几个人陪他打牌吗?”
赵科对异乡人说:“你去吧。”
异乡人说:“我不会打牌。”
赵科惊讶道:“不会打牌?麻将会不会?”
异乡人说:“不会。”
赵科说:“斗地主会不会?”
异乡人说:“不会。”
赵科说:“推牌九会不会?”
异乡人说:“不会,我什么牌都不会。”
赵科说:“天啊,他居然不会打牌,不会打牌怎么做业务呢?你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呢?”穿旗袍的女子和旁边几个女子笑了起来。
赵科说:“你不去,只好我去了。”
赵科走后,异乡人问坐在窗口的女子:“为什么不会打牌就不能做业务呢?”女子说了声:“残废。”就走了出去。
异乡人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十个来回,看看没事做,就抹桌子,拖地。将近中午的时候,赵科进来说:“你不会抽烟,不会打牌,你不会说你不会喝酒吧?”
异乡人说:“我不会喝酒,我不能喝,我一喝就吐就要死。”
赵科惊讶道:“你不会喝酒?你不会喝酒来这里干什么?”
异乡人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异乡人到楼下小吃部吃了一碗面,上来伏在办公桌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赵科已经来到办公室。异乡人看看没事干,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拖地。
穿旗袍的女子敲了一下门,异乡人一惊。
女子说:“赵科,来了两个南京客户,一个要跳舞,一个要卡拉OK。”
赵科望着异乡人,说:“你不能总是拖地吧?你总得干点业务吧?你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打牌,你不会说你不会唱歌跳舞吧?”
异乡人说:“我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
赵科说:“天啊,他居然不会唱歌跳舞,他来干什么呢?”
异乡人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赵科说:“荒唐,太荒唐了。”
异乡人又拖地。
赵科说:“不要拖了。”
异乡人说:“我干什么呢?”
赵科说:“你能干什么呢?你说你能干什么?”
穿旗袍的女子敲了一下门,说:“赵科,来了一个济南客户,想玩女人,你派谁陪他?”
赵科望着异乡人。
异乡人打了一个寒战。
赵科说:“你不会抽烟不会打牌不会喝酒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你不会说你不会玩女人吧?”
异乡人说:“我不会玩女人,我真的不会。”
赵科说:“你不会玩女人?你不是男人?”
异乡人说:“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怕。”
赵科说:“你到我们科室来了半天了,什么叫做业务你应该看到了。所谓做业务,就是陪客户抽烟打牌喝酒唱歌跳舞玩女人,你什么都不会,甚至连玩女人都不会,你干什么呢?我只有辞退你了。”
异乡人说:“我去,我去,我第一次找到工作,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赵科丢给异乡人一沓钞票,说:“就去对面红河歌厅,你和客人一人一个包厢,一人一个女人,你可不要给我弄出事来。”
异乡人和客人来到红河歌厅,一人选了一个女人进了包厢。
异乡人刚在沙发上坐下,那个女人就开始脱衣服。异乡人惊讶道:“你干什么?”
女人说:“做爱,干什么?”
异乡人说:“我不做,我不会做。”
女人惊讶道:“你不会做?你不是男人?你不做你来干什么?”
异乡人说:“我不会做,我真的不会做。”
女人一把拉下异乡人的裤带,说:“让我看看,你若不是男人,我就信你的话。”
异乡人一边说:“我不做,我不会做。”一边拎着裤子冲出歌厅,奔到公司三楼对赵科说:“那女人太可怕了,我不做,她居然拉我的裤子,检查我是不是真的男人。”
赵科说:“我们这里是不能留你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赵科挽着异乡人的手,穿越三条马路,来到一幢小楼前。异乡人见门口挂着“残疾人联合会”的牌子,正想逃脱,赵科已经把他拽了进去。
赵科对一个戴眼镜的人说:“我给你们带来一个残疾人。”
戴眼镜的人把异乡人打量一下说:“哪里残疾?”
赵科说:“他不会抽烟。”
戴眼镜的人惊讶道:“不会抽烟?”
赵科说:“他不会喝酒。”
戴眼镜的人惊讶道:“不会喝酒?”
赵科说:“他不会打牌,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更荒唐的是,不会玩女人。”
戴眼镜的人说:“不会玩女人?”
戴眼镜的人拍了一下异乡人的肩膀说:“严重残疾,欢迎你加入残疾人联合会。你不要担心,我们每个月给你发放残疾人保障金。”
异乡人一边说:“我不是残疾人,我不是残疾人。”一边向门外逃去。
摘自:《异乡人》(滕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