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声响

第一章

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3年了,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响动。它并不强烈,也没有规律,甚至你贴着墙壁仔细捕捉都难以发觉。然而,就算将pad的外扬开着,屋子里充斥着游戏主播的尖叫声和电影里的交谈声,我依旧能够这嘈杂无序的环境中分辨出来。它可能是吱呀的关门声,是刀锋与砧板撞击的切菜声,是冲刷抽水马桶冲刷的流水声,甚至是想象出来的声音——比如洗澡声和鼾声。

奇怪的是,彭伦和黄晓川根本听不到,而是不停地吐槽我拼死拼活却挣不到几个钱的工作。彭伦在合肥的一家调研机构给政府写报告,每个月都会和各个区的副级干部汇报和吃饭,毕业没一年就吃出了啤酒肚。黄晓川在青岛的一家英语机构工作,但既不是老师,也不是行政,具体干什么死活不告诉我们,直到快要走了才松口,原来是给一群在香港读书的富家少爷代写作业,毕竟继承父业需要混点儿文凭。

我懒得跟他们申辩,毕竟在大学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只不过那会儿的他们会更喜欢嘲笑别人,而工作以后,他们似乎更习惯于羡慕身边的人。我想,多年以后,他们迟早会聊起人生中曾经种种后悔事儿。

“不过,如果必须在‘挣得少但喜欢’和‘挣得还行但无感’的工作之间选择,我还是会选后者。”黄晓川面朝着彭伦的脸,却忽然cue到我,“眼下还是钱重要,对吧泽鑫?”

“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将地上的纸捡起后丢进垃圾桶,然后将他面前的杯子取走,“这工作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有可能交到对象。”

“哎呦?!!!”黄晓川顿时来劲儿了,“你脱单了?”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他俩已经开始鼓起掌来了,并且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像审讯犯人一样开始追问我更加精确的信息:什么时候,家住在哪里,多少岁,什么职业,家乡那里的,学什么专业的,性格如何,有没有前男友……我不得不大声地一遍遍重复“不知道”。

“对了,说了大半天的,有照片吗?”彭伦忽然问道。于是我打开手机,在她的微信朋友圈往前翻,可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她设置了只有三天可见的模式。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模糊的远影,但也只有这样可给他们看了。

彭伦的笑脸消失了,他站起身来说:“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来这里不欢迎单身狗。”我只好赶紧给他的杯子里重新倒满酒,然后双手摆出无奈的姿态,表明我的无辜。“谈恋爱嘛,其实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值得说的。还是接着前面,聊聊你们后面的打算吧?晓川,你们公司做这种生意没出过事吗?”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再一次追问道。我叹了口气,苦笑着摆了摆手,彭伦将他杯子的酒递到我面前,“招了吧,或者要不先喝了这杯?”

“好吧,好吧。”我叹了一口气,用近可能平淡的语气告诉了他们,我们是如何因为一部电影而相识的,然后又如何因为彼此不同的观点而争论,并为了更好地解释彼此的看法而找了一家咖啡厅,边喝咖啡边交流彼此的看法。正当我以一种非常绘声绘色的方式讲述着我俩讨论的各种话题和内容时,忽然间我发现黄晓川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似乎就等着我赶紧讲完。彭伦虽然听着还算认真,但从来都没有插过话,完全不像刚才的表现。我立即明白了过来:我所说的那些电影、音乐、文学的东西,他们要不是完全没听说过,要么就是不感兴趣。工作之后,他俩的休闲时间几乎都交给了游戏和网剧,或者就是偶尔出去打打篮球和健身。他们更关心的不是我和她聊了什么,而是我是如何走出第一步,以及如何乘胜追击的。但我实在开不了口,只好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看来他们并不买账。

“就这?标准办公室恋情?”彭伦用这么一句就总结了我前面的话。我点点头,朝黄晓川说道,“没啥意思,对吧?”

“我得更新一下刚刚的说法了,”黄晓川忽然换了一种过来人的腔调慢悠悠地说道,“如果能帮我交到女朋友,钱少点的工作也没关系。”

我们三人同时发出了大笑,碰杯后,决定去外面在再大快朵颐一顿。出门前,我看了一眼她的朋友圈,发现她刚刚更新了一条新的内容,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第二章

吃完饭回家后,我立即收拾了起来,忙活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洗完澡后,我还是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于是我打开窗户,将风扇开到最大,然后坐在沙发上发了一回儿呆。尽管手机不断提示自己收到新的消息,可我并没有去看。我盯着空空如也的墙壁,仿佛它不存在一样。接着,我关上了风扇,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从阳台一侧朝大门一侧走去,然后又走回了这边。突然,一种不是很自然的撞击声传来,可能是一件比较重的家具挪动了一下,例如小型茶几或者落地扇之类的。伴随的是一声短促的叫声,如同清晨打开窗户时惊走了一只站在晒衣杆上灰雀一样。

但这并不足以让我做些什么。我忽然想到,尽管不过一墙之隔,自己还没有以邻居的身份和她正式打过照面。平时就算是出去喝咖啡,也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先到,然后5分钟内另一个人必定会到达,就像是约好了不要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一样。还有更奇妙的事。按理来说,作为同一家公司的职员,又住在同一个大排屋里,出门回家撞见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但自从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在早上出门或晚上回家的时候遇到过她。我们就像磁铁的同一级,就算两人同时踏出门,肯定有一个人会因为距离太近而被推回房间里。难道是她在故意避开我吗?可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邀请我一起去喝咖啡聊天呢?

现实的困扰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几个月前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上我刚准备出门上班,忽然听到门外发出“咣当”的声音,接着是皮鞋踩压走廊地板的声音,以“咔”的撞击声为结束。我等了几秒,感觉那人应该走远了,这才打开了门,可还没走到套间大门口,忽然门自动地开了,面前的是一个楼道里从未见过的清秀面孔。这是一张年轻秀美的面孔,女孩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色外套,里面却是一件非常奇妙的橙色T恤,中间有一张像狐狸一样的大嘴和眼睛,她恰好也是马尾辫,仿佛一只真正的狐狸尾巴。

我俩都愣住了,但我反应更快些,立马给她让开了道。她朝我微微点了下头,眼角刚瞟了我一眼,大概发现我正在看她,于是赶紧又转过去,然后用快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句“谢谢”,从我的身边迅速错开。我拉开大门把手,伴随着身后的钥匙孔转动的声音,两扇门同时发出了清脆的“咔”的声音。

随后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这个女孩的样貌,尤其是她的那件T恤。那其实是一部70年代的电影海报,名字叫《鬼怪屋》。但长这么大,我就没有碰到过有人听说过导演大林宣彦,更别提电影周边了。原来隔壁住着一位资深影迷?


《鬼怪屋》海报

可更令我意外的还在后面。早上,当我拿着合同文件准备去找法务盖章的时候,结果原本负责服务咨询的人并不在,据说是已经离职了,今天会来一个新人填补。等到下午再来的时候,果然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桌面上还有些凌乱的文件夹没有来得及整理。我不知如何称呼,于是对着她喊了声的“您好”,可她刚一回头,我差点儿没把心里话喊出来——是早上出门碰到的那位吗?她似乎也对我有些印象,同样打量了我一两秒。我们俩同时笑起来,然后又同时摆摆手表达自己的歉意,连收到对方道歉后说“没事”的时机都保持一致,惹得同一间屋里的人都笑岔了气,以为我们是在兄妹认亲。我连忙将合同递上她面前,不经意间瞥到了她外套里面的橙色衬衣。临走前,我又向她表达了感谢,同时还特意补上了一句“我是事业部的张泽鑫,以后有劳您了。”

回到工位后,我开始查看公司的微信群,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名字——法务部门的宋怡宁。她的微信朋友圈并没有信息,显然是对陌生人进行了设置。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远影。她站在一处礁石上,戴着墨镜和遮阳帽,看不太清楚脸。

不过,那天我并没有加她好友,毕竟太过热情会让女生讨厌。很快在工作中,我忘记了这一切,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莫名地期待着能在门口遇到她,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第三章

本来,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多久,公司组织春游团建,内容是爬山。我由于负则举旗帜,所以留在了后面走,很快就看不到大部队了。就在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走的时候,忽然看到宋律师正站在远处的一棵树旁休息。

我本想和她打个招呼,可忽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于是打算假装没看见似的走开。可没想到的是,她一看到我就立即朝我喊道:“张老师!”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说“你好”这种客套的招呼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可脑子里就是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她大概看出了我的窘态,连忙补上一句“我是法务部的宋怡宁,记得我吗?”这才给我解了围。

接着,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原本只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着公司的安排和糟糕的天气。可当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会喜欢《怪兽屋》的时候,她立马就来了兴趣。一路上,我们聊了彼此喜欢的电影,几乎每一个都看过,而且有不少都是彼此非常喜欢的。当然,她似乎更喜欢东亚地区的电影,例如阿巴斯、小津安二郎与是枝裕和的片子,而我更喜欢欧美电影,例如哈内克、赫尔佐格等人的电影。当我们刚聊到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和《2046》时,不经意间已经来到了山顶。同事们正等着我手中的旗帜来拍合影。

自那天后,我和她的关系似乎就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

在公司,我期待着去办公室递资料的机会,甚至有时候会主动问同事有没有需要帮忙送合同的。上下班的时候,我期待着能和她“不期而遇”。尽管这并没有发生过。她似乎总是回来得比我早,因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隔壁的开门声。

当我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水龙头冲洗碗筷时发出的哐哐啷啷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有人在我家里洗碗一样。快到深夜的时候,我听见了她拉抽水马桶和打开窗户的声音。有些晚上,我甚至还能听到她淋浴时的声音,还有她和别人打电话时的语气词——某些情绪话。渐渐地,我放弃了回到家后就打开游戏直播的习惯,不再将那些爆米花电影的音量开得老大,避免发出太大的噪音。当躺在床上时,偶尔我会想入非非。虽然在公寓里,我从未和她有过任何对话,只有这些声音,但我非常喜欢,觉得仿佛是一个无形且友好的人正在呵护着自己,仿佛她和我就在同一间屋子里,甚至就躺在床边。

再接下来就是上海电影节了。我这时候才加了她微信好友,邀请她一起去看今村昌平的《诸神的欲望》。她欣然接受了。看完后,我们都有很多话想要表达。

“要不去找一家咖啡厅接着聊会儿吧?”宋律师提议道。我很高兴,因为自己刚准备问出同样的话。

具体聊的内容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可以肯定,我们当时都有些激动,仿佛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碰撞出了在思想层面的火花。那次我们聊了差不多店铺打样,尽管仍然没法说服彼此,却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天的聊天主题从电影延伸到现实生活,最后在即将抵达彼此情感世界的岸边戛然而止。

“我猜你不是一个人住吧?”我本意是想探测一下她是否单身,并且还用了尽量随意的语气问道。可没想到这个问题却令她顿时变了语气。

“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忽然这么反问我,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随便猜的……我有时候会听到你做菜洗碗的声音。我觉得一般人如果独居的话是不太会自己做菜吃。”

“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啊,会不会有什么不太方便的事?女孩子一个人可不容易啊。我身边的几个女同事都是……”

“没问题。我习惯了。”她这时候的声音非常冷静,倒是和她的律师身份非常匹配。我挠挠脑袋,思索着除了电影之外可以聊的话题。

“宋律师……你平时工作忙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在新公司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见我没有回答,她紧接着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不好意思。”我重复了两遍,“不好意思,我的话让你生气了。”

“没有,我没有生气。”

接下来一直到家,她没再主动和我说过话。直到来到家门口,她忽然开口道: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晚上在家的时候,我仍然能够听到隔壁的抽水马桶和开窗户的流水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不太像让家里太安静了,于是重新打开了pad的外扬音量按钮。这天夜里,我重新看了一遍《云图》。


《诸神的欲望》


第四章

从那天起,我们见面的频率已经降低到了差不多一周一次的例行公事。她每次都能完美避开我,以至于我完全拿不准她会在何时出门和回家。不过,一旦超过一段没有见面后,她又会主动和我联系,邀请我去喝咖啡。我们只聊电影和故事,有时候还会聊一下工作,但几乎都是她在挑话题,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尝试着主动鼓励她顺着电影聊起彼此的情感生活,并告诉她自己身边的男性对于女性的看法。但她似乎并不感冒,总是能将话题引回电影本身。她唯一一次稍微透露自己的秘密是说,她正在写一个影评集子给一个公号投稿。她夸赞我的视角总是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视角。至于她的集子后来写得怎么样了,以及是否有投稿成功,在她搬走之后就和她一样,再也没有了下文。

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因为本来我们就只是同事关系。当我去找宋律师的时候,她依旧非常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晚上在家的时候,我仍然能听到那些声音。但这些声音已经失去了当初给我的感受。我不再那么强烈地迷恋这些声音,恢复了吃饭看电影的习惯。

某些时候,比如在地铁上,我会重新回顾那天的对话,越反思越能体会到自己的愚蠢。是的,她离我这么近,近到只剩下一堵墙。如果自己是一名女性,而旁边就有一位可能对自己有所欲望的男性,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偷听的行为是否已经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行为?如果能够意识到这些,我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正赤条条地面对着隔壁的这个人?当联想到她已经在减少烧饭做菜的频率,并且连拖鞋走路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后,我立即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产生的声响会让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做出了针对性的改进。

可就算如此,我依旧住在她的隔壁。仅仅是这样的事实就可能让一个独居女性感受到威胁。而我无法做任何事情能够降低这样的威胁——除非我能成为她值得信任的人。我不再只是张老师,也不再是一个仅仅可以探讨电影的朋友。除非我是一个可以亲密到让她打开大门欢迎进入的人。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她对我态度的转变,而无法主动地用行动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任何心意——任何欲望都是危险的代名词。

渐渐地,我不再有意识地偷听隔壁的声音,也不再为自己争取一切机会去法务办公室找她搭话。我开始对她变得冷淡,不再积极地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和转发优质影评。而她似乎心有灵犀,也没有再邀请我一起喝咖啡。

然而,这样子没过几天,我开始后悔了。我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主动恢复之前的热情。有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象着她穿着轻薄的衣服,同样坐在床上玩着手机,从通讯录里寻找着可以一起聊天的伙伴,结果到我的名字时迅速划过。有好几次,当回到家时,我会先走到她的门口,透过猫眼看看她是否在家。我想要不要敲门向她表示自己的歉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终于,我还是鼓起勇气敲开了她的门。我买来了最近刚刚出售的王家卫套装全集。她微笑地接受了,然后我们开始接吻。到底是谁主动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臂,然后扣住她的腰和背,脱去自己和她的所有衣服,直到她疼得叫出声了。

我立即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伸入了裤子里。我给了自己一拳,心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下流。但很快我意识到,所有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只想将我的了解限定在工作和兴趣的范围内,而我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这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会出现问题。


第五章

几天后,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自己生日的消息。我并没有写什么祝福语,只是点了个赞。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么做有些过分。于是订购了一套王家卫的套装全集,并在那天晚上又重新看了一遍《花样年华》。店铺告诉我,没有现货了,需要再等一个月。我想了想,还是取消了付款。

暑假还没结束。有一天,当我去法务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发现她的位置上换了新人。我问她,原来的同事呢,那人说已经离职了。我连忙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公司群,发现她果然已经不在里面了。而当我打开她的朋友圈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了。

下班后,我来到她的房间前。透过猫眼,我确定屋子里应该有人。可我思索再三,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同事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忽然,门“砰”地一下开了。我有些尴尬地想要往后躲,可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看到我后也被吓了一跳,问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请问宋怡宁在里面吗?”

“宋怡宁?哪一个?”

“这个房间的租客不是叫宋怡宁吗?”我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是隔壁的租客,听说她离职了,所以想问问情况。”

“不认识,我是前天刚搬进来的。你说的应该是之前的租客吧?”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一条接着一条地删掉有关她的消息,直到她的微信号。我闭上了眼睛,汗水渐渐从额头上流出来。周围安静极了,我终于不会再听到隔壁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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