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的时候，班长在群里喊大家聚一聚。毕业五年多，中文系的姑娘们纷纷成家立业，过着各自的小日子。哪怕还是单身的，对于同学聚会也有了些小心思。所以，在班级群里响应号召的人不少，最后能来的人却不多。
聚会的当天下起了小雨，冷风直往脖子里灌。我和班长提前到火锅店排队。吃火锅是我提出来的，那么久不见，大家都生疏了许多。同一口锅涮下去的不仅是美食，还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那腾腾的热气，也总能在寒冬里给人许多温暖。
后面两个同学陆续抵达。班里十八个人，聚齐了四个。我们边吃着火锅边互相分享着近况，吐槽着自己的工作。作为一个暂时脱离了工作岗位的人，我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们吐槽，然后点评。体制内的老师们抱怨孩子们太调皮，家长们难沟通，学校临时任务一个接一个，工资却不见涨一涨。
其余人安慰着：“稳定就好，好多人挤破头皮往体制走。因为稳定就是安全感就是幸福。更何况老师还有人人羡慕的寒暑假呢。”
在企业做领导的班长吐槽着：“压力大，交际多，加班严重到脱发。”
“可是工资高啊！”有人笑着提醒。
我们一起笑起来，一座座都是围城。班长提到我们才刚毕业五年多，聊的说的都不再是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全都变成了工作、房子和孩子。曾经做了那么多年梦，一直望着远方的中文系姑娘们，不得不狠狠地摔进现实里。仅仅毕业五年，生命给每个人都留好了试炼。在座的四个人，一个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失去了两个孩子，一个在失业的时候遭遇了亲人的背叛，一个正经历着身体的透支，还有一个被家庭和学校完全剥夺了自由。每个人的境况就放在那里，不用说出来，都看得明明白白，年轻时我们太喜欢把伤口展示给别人看，然后一遍一遍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但是越长大越沉默了起来。有些东西梗在喉咙里，就没有了诉说的愿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外国文学专业的女生们，最后还是走了古代文学的老路。
大家感叹着笑着说：“老了老了，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直往上涌。我没让过往的辛酸又来搅局，只是笑笑说：“我们得感谢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粘上了烟火气，因为这样才更接近生活。文学和生活永远都离不开。我最难过的时候看着《东坡传》就把自己看乐了。大文豪苏东坡在经历人生最低谷时，比起文学他似乎更热衷于吃。真是应了那句‘无论远在朝堂，还是近在厨房，平生只为口忙’。”
我说完，姑娘们都会心地笑了。大家的话锋又都转到了吃上。聊起之前学校里的美食，二食堂的熏鱼面和辣米线，小吃街的酱香饼、麻辣烫和牛肉面，还有学校正门的小杨生煎。每一种美食都寄托着我们许多回忆，我们慢慢地说着聊着，好像就拼凑出来了整个青春。
餐桌上的笑声越来越多。天就这样渐渐黑了下来。
走出门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雪。我们各自道别，继续往自己的人生路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