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教室里坐着,我只想安静地坐着,只靠我的脑子感知周围的一切,仿佛我的意识可以真的帮我处理一些事情一样。我像个傻子,一动不动,只坐着,你看不出我在思考,甚至看不出我还活着。
所以你肯定不知道在我身上有一个小悲剧,一个刚发生不久的小悲剧。
我还记得中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我坐在最后一排,在我专门买的画册上速写人物。时间在我的线条中收缩,不一会儿就下课了。
我很少听课,语文老师讲古文的时候例外,虽然我觉得她讲的不是很好,但我还是会听,我借助她的状态进入文中的情景,只是大多时候,除了一种模糊的美感和震撼,我什么都得不到。
而我对于生物课的印象,仅仅只是生物老师嘴唇上发黑的绒毛,像胡子一样,这引发了我对她老公的无限想象与怜悯。
我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同学,因为我不了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想了解。我知道我们没有共同爱好,所以就无法有一场酣畅淋漓的谈话,也不会产生思想的共鸣。而这些无法弥补的空隙,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同学之情的自觉缺失保证了我的自由,我总是等下课十几分钟后才离开教室,反正从五楼走下去挤楼梯也得浪费同样多的时间,倒不如在坐在位子上欣赏自己的画作。这种温习能让我认识到我的生活并不是简单的重复,这感觉是课本给不了我的,它们只会让我陷入什么都不会的死循环中。
我翻过今天画完的那一页,整本画册只剩最后两面了,看来晚上放学去补课班的时候得去趟超市再买一本了。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下楼来到操场。我从不直接去食堂,我不喜欢排队打饭,那让我觉得很怪。所以我选择先去打会儿篮球,当然,除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下雨,下雪——那种时候,我会说些好话,求一位依旧选择去食堂吃饭的同学帮我带几个包子。仔细想想,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我先喜欢上篮球的,还是因为打饭的恶心感逼得我不得不去打篮球。
我没有固定的队友,看哪里少人就会过去问问能不能加我一个。到目前为止的两年高中生活中,我还没有被拒绝过。而至于我的球技,没人对它进行过评价,我也就完全搞不清楚。
很少有人能防的了我,兴致大发的时候,我的运球总能晃倒对手,三分和中投对我来说也并不困难,只是我很反感抢板和断球,我不太喜欢干扰别人。可我所感知到的这些并不能证明我的球技有多么出色,顶多让我的那些个球友看清自己在这方面的平庸。
好吧,我在撒谎。
一场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和时间……的关于篮球的运动,本以为它会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就在结束散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我当时正穿着我打球之前丢在地上的灰色外套,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些什么,我下意识的朝声源的方向转过身去——
然后我就倒在地上了。我的两种状态像极了剪切在一起的毫无关联的两端视频,没有任何过渡,就是简单的下一秒,原本站立着的我贴在了地面上。我侧躺着,每一块肌肉都在发抖。一个棕色的篮球像下楼梯一样,反弹的高度越来越低,最后直接压着地面,从我眼前滚走了。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砸到了我的裆部。
那种疼痛在我小学毕业后就很久没再品尝过了。其实也称不上痛,而是一种极其不对劲的感觉,好像我的眼球被钳子挤了一下。胃液在装纳它的容器里来回翻滚,它在向上找出口。我蜷缩着身子,左脸压在一小块石子上面,石子慢慢地嵌入我的肉里,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我的痛神经全被击中的部位吸走了。
我躺着,双腿用力夹着,双手相互攥着,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对我来说那段时间好像没个头,我的精力被慢慢耗尽,然后我放弃了……我不再咬着牙跟那种感觉对抗,我挪动身子平躺着,呼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放轻松,决定用无所谓当做武器。结果它毫无作用,反而差点要把我拉入休克之中。
我慌张的再次收紧了全身的肌肉,安静了。
偶尔有同学来询问我的状况,但全被我的“没事”敷衍走了。我不愿意打扰别人,更不喜欢谁来干涉我——这种观念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没有纯粹的关心,多多少少会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我站了起来,倚靠在篮球架的柱子上,操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居然没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呃……其实这也挺正常的。
这时候,被击中的裆部换成了种膨胀的疼法,我在想,它多半是肿了,我得去趟医务室。现在,处于思考中的我还能深刻地感受到我那时的决心有多么强烈,可当我真的走进那间灰暗的活动板房的时候,我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刚一进门,我就被一双合不上的眼睛盯上了。一张人体结构解剖图挂在正对着我的墙面上,旁边是一张视力检测表——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医务室检查自己的视力。房间里没人,我盯着解剖图看,思考着这种东西算不算艺术呢?肯定不是,这只不过是一种绝对理性的产物,没有想象力就算不上是艺术,可是这些线条的运用不可能不借助想象力就机械的绘制出来,不对,是可能的,只需要几行代码,电脑就能如同工厂里的流水作业一样源源不断的复制出……不对,那么代码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想象力,呃……应该说电脑的发明是需要……唉,哪有什么绝对的东西,但是这种间接的关联是称不上艺术的吧。我突然停止了自我辩论,默默地感叹着——这张图画的真好,反正我是画不出来的,或许很多专业画家也画不出来。
“怎么不舒服?”
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医务室里没有药水味。我看了看四周的木制药柜,里面有不少药瓶。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从那间用来注射的小屋子里走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来学校的医务室,我一直以为这里的医生会是一个面孔猥琐的老头子,没想到会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人——她绝对没有三十岁,一张没有任何修饰的朴素脸庞张扬着生气,即使睡眼惺忪,依旧掩盖不了她的活力。但这些都不是关键点,她在桌子后的蓝色皮椅上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听诊器,计算器,血压仪,和一本很厚的册子以及很多我不感兴趣的资料,她又问了我一遍:“你哪里不舒服?”
之前的思考和观察隔断了我神经元的传递路径,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裆部还处在疼痛的状态中。我知道到我的双唇已经相互分离了,但是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我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在等,等工作,这是她的工作,我明白,但是我说不出来,我无法对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我的阴茎疼,她肯定会让我脱下来裤子帮我检查,我做不到,这是她的工作,可我竟然替她感受到了一种侮辱……不,这就是她的工作,可我说不出来,我真的,做不到,或者我可以对她说我的小鸡鸡疼。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不是名词选择的问题,那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既然无法说明,还是直接放弃好一点。这种时候我突然发自内心的后悔着,要是医务室的医生是个老头就好了,呃……其实,这不是性别的问题,我只是纯粹的说不出来。
我背着手,用力的掐着自己后背上的肉。说啊,说啊,只需要几秒钟,只是几个非常机械化的发音,这些音节什么都代表不了,只要说出来,我就复活了!做不到,可我真的必须并且得赶快告诉她我的状况,要不然我极有可能因为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而产生一系列危害未来的后遗症,甚至有可能死——我所缺乏的知识让我的想象无止境的膨胀,我越想越恐慌,但是恐慌只会让我更加难以开口,最后,我的双唇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不合理的担忧于注意力的集中让我感觉我的裆部越发疼痛,它在恶化!
“你是感冒吗?我这边有重感灵。”她说着拿出一瓶药。
像她这种年纪,应该去体验爱情,而不是整天坐在这间憋死人的房间里拿出一瓶什么重感灵。可是工作跟爱情有什么冲突的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这些,只是关于我的阴茎,我是什么都说不了了。
害羞?丢人?耻辱?都不是,是……去他妈的吧!
我离开了医务室,我想我不会再来这里了。我去了趟厕所,它确实是肿了,撒尿的时候会有一点痛,但没有流血,只要不碰到它,就不会很疼。
我回到教室,想找班主任请假,提前回家看病,但我想我肯定也对他说不出来我的实际情况,瞎编理由请假出去这种事情我十分的不擅长,他肯定看的出来我是在撒谎,倒不如睡一觉熬到放学。
于是我趴在课桌上,本以为惶恐的情绪会阻碍我的睡眠,没想到我很快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刚好差四分钟下课。那时候我晕晕乎乎的,把一切都忘了,只记得要去补习班上课。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书包,提前下楼了,离开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景象,我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候看一眼——所有人都在认真学习。然后我就会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只有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而像我这种在哪都学不进去的学生,就应该去补习班里为父母带来一丝精神上的安慰与虚假的希望,被囚禁于自己创造的幻境之中。”
补习班离学校不是很远,我步行走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大概是因为我还没睡醒的缘故,一路上我并没有感觉有到什么不舒服。补习教室在三楼,我两阶一步的爬楼梯上去,身体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我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最左边靠近后门的位置,一边环视教室,一边把补课要用的教材拿了出来。人还没到齐,我没数过具体的人数,但之前来上课的最起码得有将近三十人,而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十几个。另外,这里每天都会有老面孔离开,新面孔进来。
我呆呆地看着课本的封面,没有想翻开的欲望。我只想坐着,只靠我的脑子感知周围的一切,然后我就回忆起来刚才的事情,疼痛感也随着清醒的记忆越发明晰,为了缓解疼痛,我大喘了好几口气,但没什么显著的作用。
刚到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他们全坐在前面几排,只有我孤伶伶的坐在后面,默默地与自己的神经作斗争。他们这种态度才是真的希望补习能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呃……那么我呢?
思考在转圈圈!
心思一旦开始混乱便止不住了,像是散落一地的玩具,可怕的是这些玩具会自我繁殖,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把它们装回收纳箱里的,即使有人帮我,那容量固定的箱子也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的想法了。这暗示着我脑子的熵值在朝极端膨胀,全都怪我在来的路上没买点吃的,我需要食物来降低我的无序,但是食物这种东西真的能改变脑袋里的什么东西吗?
我的脊背发凉。
后门被推开了,一阵猛烈的香水味被晚风吹向我的脸,它像爱人的纤细手指,轻轻地拨弄我的面颊。我吸食这种气味,把它关在口腔里分析,我的味蕾告诉我说这绝对是某个高端品牌的产品,这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它的突然出现引起了我全身一阵又一阵的惬意。好奇心使我侧过脸向右手边看去,是一个女人——我认为女同学这个称呼已经不能用在她身上了,或者她是新来的英语老师,不可能!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教英语的老头坐在教师办公室里,这个女人肯定也是来补习的学生。
她披散着的波浪形棕发档住了她的脸,除了黑色的夹克、深蓝色牛仔裤和挎在肩上的绿色布包——只有这个包残存着她学生的气息,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把门关好啊!”我没经过思考便吼了出来,我感觉我的智商到达了巅峰。
她回头了,那一瞬间我察觉到有什么新东西被我找到了!
是的,没错,哈哈……绝对错不了了,我找到了食物!她的美貌就是我精神的食物——混乱被中止了,思想的秩序也被重新建立了起来。我不管她那张被化妆品再创作后呈现出的脸庞是否虚假,反正我已经离不开她了,否则我一定会因精神错乱而亡,她的治疗作用胜过一切存在于现在亦或是是未来的特效药。
她看了眼被弹簧关好的木门,瞪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走开了。我看到了她的腿,一双棕色的高筒靴盖过她的双膝,展示着她的高挑。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简直不可思议!她的走姿,她的气质,以及那种我分不清是高傲还是典雅的状态让我跌进了迷幻。
悲剧从生命孕育之时便开始暗中酝酿,它在永不成熟的身体上日渐积累,直到我想起刚才发生的小小事故让它掌握了爆发的确切时机。要知道,小悲剧的铺垫从来不是为了叙述可以享乐的未来,那只不过是更加悲惨的命运序言。
我调动所有器官,以一种静止贴近她。她神乎其神地坐在了第一排靠近走廊的座位,第一排很少有人,其实根本就没人会坐在第一排,即使是真的要学习的人也不会选择那些座位,粉笔末会让人窒息。但她不在乎,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从她刚才进来开始算起,她对我的态度不在乎,她对同学说话的嘈杂声不在乎,她多半对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仔细想想,她这种打扮明显对老师也完全不在乎,那她在乎什么呢?
先不管她在乎什么,至少她选择的座位还是让我十分兴奋的,这说明了我们的性格应该是一样的,否则我和她各自孤独的霸占一整排的这种巧合要怎么解释呢?
她双手握着从夹克内兜里拿出的红色手机,胳膊肘架在课桌上,头部微微上扬,视线与手机的中心持平,左右拇指轮流在屏幕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弧线——这让我不禁想象她微笑的弧度,一定更美。
她和坐在她后面的女孩有明显的差别,那些人就只会像排泄频率极快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讨论各自班里的八卦,趣闻,又或是学校布置的作业里的某道题目——对于数学题,她们总是渴望得到不止一种的解题办法,然后挑选出最简便的方法加以掌握,这让我不得不对这种行为的最初动机产生怀疑——她们到底是更在乎智力的锻炼,还是只是纯粹的想通过一次辛苦的思考,获得以后无数次的清闲。但无论是哪种,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把视线转移到统一坐在女生后面的男生堆里,除了两个人在看漫画,其余的全在玩手机游戏。每次看到这种情景我都会由衷地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手机,否则极有可能变得像他们一样,丧失了灵魂。”其实,要是科技没有发展这么快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和他们聊聊的,当然,只是谈谈那个女生,问问有没有谁知道她是哪所学校的,哪个班的。想到这,我突然迷惘了,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东西呢?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两幅画面,一幅是我趁着月色,在窗台边挥洒着狂热的泪水将我心中的爱意大白于信纸之上;另一幅暴露在明亮的清晨之中,柔和卡在她发红的眼眶,一字一句的体谅着我热烈到颤抖的恋情。我自觉地让想象停了来,妄想不能再多了——我怎么可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呢?
我安静的坐着,仿佛我没有任何内心或意识的波动。
我到底在想什么?!爱?太可笑了,我怎么敢?拍拍她的肩膀?别他妈扯淡了!我只是一个被厄运的篮球砸伤阴茎的高二学生。“那么……!”我依旧安静的坐着,但我的心在低吼,“那么,我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我知道我不敢,我没有那个勇气向她表白我的感受,她的衣着和妆容把我们之间的距离远远地隔开,并且筑起墙壁,不允许我偷窥。
可是,我喜欢她啊,我好喜欢她……喜欢?奇怪了,为什么我没有红鼻子却如此滑稽,我在干什么?!行了,行了,也该明白了,这就是男人啊,就是这种岂有此理的情绪引导我一步步进化为男人。上课铃响了,教室随着谢顶老头的登场而安静。我在想那个老男人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同样的困境呢?别瞎想了!他怎么可能遇得到,他可是稳稳当当的行驶在正常的轨道上,他们都是这样。哈哈……我跟着这位英语老师的节奏翻开课本,心里却在断断续续地发笑——哈哈……哈哈……好了吧,懂了吧,整间教室只有我在莫名其妙的的陶醉。
他在黑板上一边画着字符一边解释,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我听的那样认真,就好像我三步上篮的时候发现自己能扣篮一样出乎意料。我的表情不受控制的扭曲,我皱着眉头远远地盯着他的眼睛,渐渐的,像爵士一样慵懒的困意带我进入了一条充满斑马条纹色彩的走廊,没有正确的方向,一切在都在旋转,我在晕眩中找寻她的位置,她在认真的听讲,听讲?太可怕了,她的专注带给我的悲伤使我清醒过来。
那老头多半是讲到了他认为是重点的地方,为了充分集中学生们的注意力,他开始手舞足蹈,他的表情被热情感染而变得狰狞。我感到恐慌,但不是因为我听不懂——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丑陋的老头真的把教书这份工作当成了甘愿奉献生命的事业。
有吐沫从他的嘴里溅了出来。真恶心——时间能带给你什么好处?尽是无奈。但也不能只看到他恶心的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可笑的……嘿嘿,我好像忽然听懂了一个复杂的包袱,我咧开了嘴,傻笑着,我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并且笑出了声。
“那个学生。”他不再说我听不懂的语言了,他的右手食指指着我,眼睛盯着我,慢条斯理地说:“你站起来,你在笑什么,能跟我们大家讲讲吗?”
虽然我想继续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静止状态,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我还是站起来了,准备详细地回答他问我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能答得很好,我太知道我在笑什么了。
我的自信心极速膨胀,我张开嘴,然后在学校医务室的那种感觉又来了。我说不出来,但这次是我不想说。我太难过了——即使在这种时候,我所钟情的那个女人仍然在认真的记笔记,而别的人,所有人都在看我,都在欣赏我的尴尬,只有她,她聚精会神,一会儿看看黑板,一会而翻翻书,又动动笔。我想尽量控制我崩盘的呼吸节奏,但我控制不了,我任由自己胡乱的喘气——我不明白,想不通,为什么不看我,我感到委屈,我想到一句话,一句让我感情溢出的话。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看我一眼?”
我终于体会到这句我之前一直觉得无聊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这可真是荒诞,我的确是体会到了,可我却无法理解,那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家把抽油烟机装在了阳台上一样,我觉得别扭,但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做不了,那是别人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什么都不在乎不是吗,她只在乎这节课她学到了什么,她只在乎明天的自己是否比今天更加优秀。即使我成了课堂上最值得笑一笑的小丑,也无法撼动她坚强的信念。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心中的嘶吼变成了嚎叫,无数个为什么在我胸腔里飘荡,徘徊。
老头把我的问题无视了。他继续讲课,他的激情被自己重新点燃,真好啊,真羡慕他可以如此轻松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啊。可是啊,别这么轻易就把我放弃了,虽然我清楚他肯定不是因为这一次的小事故而抛弃我的,但是我就在最后一根稻草上悔悟了啊,我也是想学好的,我是明白的,我知道……他妈的,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这样,我内心的咆哮转变成了哀求,“别放弃我,别这样,稍微等一下啊……”
如果顿悟了几条正确的道理就能走上成功之路的话,人生未免也太没意思了。所以才会有陪伴,监督,甚至爱情这种词语的出现啊,哼……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老师在认真的讲课,同学们在认真的听课,听讲,听讲,太容易理解了。明明是在同一间教室做同一种事情,可我,好像被自己针对的一点不属于这里。我好委屈,我想找妈妈,我想回家,家?真是太幽默了,父亲有工作陪伴,母亲因爱情的缺失有情人的陪伴,我也有啊,我有知识的陪伴,真的是太好笑了,这种死在纸里的东西我一点也不需要。算了,别想了,爱让人疲惫,我太累了,我的感情没地方可以依靠,因为我孤伶伶地站着。
我的裆部又开始疼了,疼痛感把恋情挤走了。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后门开了,随之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另一个女人进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她的正脸,她就已经走到了我前面的位置,只留给我一个后背,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背影。她带着黑色蕾丝的手套,拿着一款布满闪亮装饰品的白色提包,只是她的粉红色大衣有些老旧,也不知道是款式本身就带点自来旧还是实在是穿了太久——这件衣服完全配不下来她的包,她的棕色喇叭裤和她黑色的及肩短发,不得不说,她的搭配有点诡异。
无所谓,反正只有漂亮的女人才会有奇怪的搭配想法,她们喜欢各种尝试,没办法,谁让她们生来就……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了,她不想坐在前面,她向我露出了她的脸庞。我被她的脸吓到了,我愈发难受,我的身体已经盛不下我的委屈了,我以为我有了新的精神依赖,可这算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丑却要打扮的引人注目?!还有她脚上的高跟鞋,我刚看到她居然还穿着高跟鞋,她已经完全算不上是高中生了。那个老头看了她两眼,继续讲他的课。补习班就是这样,老师是不会管你的,批评了你两句,你下次不来了,他们的钱也就跟着没了。
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她慢慢地靠近我,这我看的更加清楚——实在是太丑了,她带着黑色的镜框的眼镜,里面的眼睛像总能塞着韭菜的牙缝一样细,我不想再看她的脸了,她敞着平坦的怀,露出大衣里绣着蓝黄波点的毛衣,最可怕的是她的长裤完全暴露出她那凸出十分严重的小肚子。
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她的头发前后摇摆着,露出之前头发挡住的耳坠。哈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最后的测验,也是我压在心底的疯狂。
我做好了所有准备,伸手握住我身旁女人的耳坠,一把扯了下来,紧接着一脚踹在了她的侧腰,她大叫了一声然后跪倒在了地上,臃肿的屁股刚好正对着我,我朝着她肛门的位置看去,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恶臭。她慌张地赶紧站了起来,左耳朵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肯定对我的举动充满疑惑,但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所有人都朝我这边看,除了依旧在教课的老男人和听他讲课的那位——我曾经的爱人。
我一把抓住了丑女人的头发,把她拉过来用力甩在课桌上,她的额头刚好撞在我的水笔尖上,但只是破了点皮。
没有人阻拦我,哪怕是喊一声,但是没人这样做,女生们在捂着嘴继续观赏,有几个男生在鼓励丑女人还手,他们的表现让我更加愤怒,但是我停手了,因为我已经失败了,她不在乎,所以无论我怎么做都没用,没有半点作用。我偏题了,我知道谁放弃了我,我知道我一败涂地。
我拽着女人的衣服,硬生生地把她拉出教室,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她晕倒了。我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把她抱了起来,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学校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心理辅导室——我之前有段时间,每个夜晚都要去那里看一眼,可它总是关着门,听同学说里面的人总是在天黑之前就下班了。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让我十分费解,这些专业的人难道不知道只有在夜里,我这种人才更愿意吐露真实的自己吗?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再去那里期待过什么了。
我抱着她走向最近的派出所。
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生活不只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上厕所,还有月亮,它朦胧的……像极了爱情,还有风,风,为什么之前从没感受到过风吹在身上的惬意,为什么呢?哈哈,我的内心波动也随着美丽的夜景变得柔软起来了。
唉,谁知道呢,可能我原本是知道的,只是某一天突然全忘了。
她安静地躺在我怀里,那感觉真好,好到我再次看她的脸庞时竟然觉得有些可爱。我得承认,每个女人都是一朵无法代替的玫瑰花,她们值得拥有丝绸般的爱情。我还以为抱一个人是很有负担的一件事,没想到如此轻松,没想到抱着一个人的感觉竟然这么……这么好,异性身体之间的接触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肮脏,复杂——多半是我的感慨过了头,但忏悔不就是这样吗,时间一过,一切如常。
派出所的门口站着一位样貌普通却很有气质的女人,她应该是在等人。
我拿肩膀推开玻璃门,把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在办公桌对面的排椅上。值班的警员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他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了吗?”
我开心极了:“您好,我是来自首的。”我指了指椅子上的人:“我刚才打了她,你看她的耳朵,是被我打出血的,我因为冲动犯了错误,请您根据法律让我得到我该有的惩罚。”这是我第一次来派出所里请罪,我不知道我的措辞是否准确恰当,我看着那警员疑惑的脸,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判我死刑。”我的眼里充满象征着希望的光。
“不!”那个女人好像突然就醒了,她哀嚎着:“都是我的错,和他没有关系,我能理解他为什么打我。”她跪在地上,抱着那个警员的腿:“是我太丑了,对不起,是我的原因。”她又把目光投向我这边,像个奴隶一样希望得到我的宽恕:“都是我的原因,我会尽量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的,我一定会努力的,对不起,都怪我太丑了,对不起……”
她一直在重复那三个字,不停的掉着眼泪,这让我再一次深深的感受到我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我觉得难受,我有点头晕。
“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说什么啊,她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忽然觉得平静,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多出一片湖,上面架着没有任何波澜和涟漪的水面。
“好了,我知道了,你看,当事人都说了她会改正她的错误,我要是没猜错你们是一对情侣吧,有点小摩擦啊,很……”
他又是在说什么啊,我的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控制不住了,我委屈的就要哭出来了,看看这些个人,全都在和我作对,我就知道,没人想看到我开心的做着自己计划好的事情。
“况且,你只是打了她,她的伤势也没那么严重,不至于死刑……”他说着挣开女人抱着他腿的双手。
这种事情我需要他来说明吗?所以他根本没听出我刚才是在求他吗?看看她还在流血的耳朵吧,你就不能托托关系,一把火烧了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趴在地上喊着。
“我看你觉悟还是很高的,你自己完全可以自我调整,然后……”
别再说了啊!!!我在内心嘶吼,将一块好不容易举起的巨石砸向湖面,可是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否则,否则刚才算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在月光下的大彻大悟全都白费了?!人就是在死之前才被允许释然的啊,可如果我死不掉,哈哈……我又要重新回去生活,可我已经回不去了,亏我刚才还那么高兴,却落下这样一个结果。
“我能和你谈谈吗?”我问警员。
他推开玻璃门:“要不了多久啊,过来接班的人就来了,你有什么事就和他说吧,我追了三年的女孩子在外面等我呢,不能让别人……”
我听不下去了,事到如今,只有……我侧脸看了一眼刚才女人趴着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了,我回过身扫视了一圈整间房屋,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已经绝望了,没有人明白我,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连我自己都理解不来我在干什么,现在的我,支离破碎:
我借了部手机打电话给我爸——无人接听。
我向补习班跑去,我要告诉我钟情的那个女人,现在只有表白我的心意才能拯救我自己。我开始狂奔,我要争取一次机会,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告诉自己,她的存在是我重生的意义……可是我究竟能等来什么呢?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等来的,我等来的多半是更大的悲哀,我清楚,混乱仍在继续。
疼痛感又一次回来了,它的出现让我明白,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补习班已经放学了。
别的不说,今天这一天,我算是切实的体会到了一些成语里的感情。比如现在的我——万念俱灰。我来到了我家小区里某栋楼的天台,之前总是看有人在这晒床单被子什么的,唉,真羡慕那些人。
我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把它从天台上扔了下去。
行了,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我完了,都结束了。
我喜欢篮球,热爱画画,但只是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被一种东西缠上了,它让我害怕,使我焦虑,我无法摆脱又无法说明,或许现在的医用机器能帮我检查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崩溃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没有归宿。
我走到天台的边缘,假装脚底一滑,虔诚的祈求能得到一份没有尽头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