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苏轼如曜日,豪放自恣,我却以为子瞻如晔月,清辉蔓延,昭质未损。明朗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只是,皎月空灵处,小人常嘁嘁耳。或许这句话描述的是他吧,苏轼的一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放眼整个古代文学史,我最喜欢的还是他,走过一生,仍是少年的东坡居士,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大起大落是他的人生,宠荣不惊是他的气魄。
跌宕起伏的仕途从未磨平他的棱角,奸臣小人的挑唆从未熄灭他的斗志。一再被贬,半生漂泊,他却从未把内心里的怨与恨施加给这个世界。在密州救灾,在徐州抗洪,在杭州筑堤,在儋州教书,他留给世人的,都是美好。而他自己所承受的,是丧妻,是失子,是报国无门的遗憾,是无人理解的孤独。初读《东坡突围》,伤感于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大文豪竟以流放罪犯的身份,带着官场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孤独地走进荒凉的黄州,可是,余秋雨先生却说“正是这种难言的孤独,使他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去寻找无言的山水,去寻找远逝的古人。他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习惯于淡泊和静定,在艰苦的中垦荒种地中,体味着自然和生命的原始意味。” 樵夫野老的帮助,亲朋故旧的关心,州郡长官的礼遇,山川风物的吸引,促使他拨开眼前的阴霾,敞开了超旷爽朗的心扉。即使流落到海南,苏轼不曾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没有抛下诗意,也从未忘记美食。他有着 “以儒治世,以道治身,以佛治心”的胸怀,在坎坷经历中铸成“通达”的生存智慧。我爱慕于他的才华,但更欣赏他旷达豪迈的人生态度。
面对人生的选择,我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唯恐走错一步,满盘皆输。但苏子却用他的经历告诉我们,人生的道路没有好坏,起起落落乃大势所趋,最难得的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小学刚接触苏子,被他一首《浣溪沙》吸引,“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焕发青春的光彩,面对时光的流逝,他发出了不服衰老的宣言,生命固然短暂,但有限的生命里蕴藏着无限成功的可能,如此乐观的态度让我更加勇敢,更加坚强。初中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虽为女儿身却被他“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情壮志深深感染,比不上苏子的宏图大志,但也豪迈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高中最喜欢他的《定风波》,拄杖穿屐鞋,于坎坷中高歌;披蓑衣戴斗笠,在风雨中潇洒。面对不如意的试卷,未预料的人事,总以“一蓑烟雨任平生”宽慰自己,慢慢学会在成长中荣辱不惊,在逆境中安之若素。而如今再读《水调歌头》体会更深,真正独在异地,感同身受思乡情甚,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自古难全,接受不完美,依旧善待生活。无论如何,月终究有圆时,人亦有相聚之时。“但愿人长久”,突破时间的局限;“千里共婵娟”,打通空间的阻隔,寻求心灵的相通。
功名利禄被他换成了“竹杖芒鞋”;在缺月挂疏桐之夜,高唱“大江东去”,感“人生到处之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的淡泊,不为“蝇头微利,蜗角虚名”触动,只愿“沧海寄余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不要这仕途也罢,专注地写诗作词,写字作画,躬耕东坡,寄情山水,亦不快哉?苏轼的一辈子颠沛流离,他却堂堂正正地活出了诗情画意。有的人,在岁月的长河里,经历风经历雨,却永远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