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北戴河到了。从高铁上下来,沿通道往外走,通道两边全是大幅的政治标语,地下通道十字路口,每个口子上,正向反向各有4个探头。
地接导游是个年轻女子,自我介绍是秦皇岛人。她从上到下,一头并不茂盛的泳式黄毛短发、安满亮闪闪银色拉链和搭扣的黑色短夹克、从夹克束腰下摆处露着带有三颗白亮扣子的腰带的尾端、并不时髦没有七穿八洞而是中规中矩的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精气神十足的干练,颜色搭配非常的不着调。双眼皮,薄嘴唇,皮肤白晰,是个干导游的好料。
华灯初上时,我们赶到了下塌的丽枫酒店。秦皇岛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宾馆门口,一家不大的烟酒店的霓虹灯门头广告硕大而又醒目。“假一罚十”中,罚字的“刂”不亮了,宰客的这把刀掉了吧。“婚宴团购”,婚字的女字旁不亮了,人家办婚宴是大喜事,这里,女人弄丢了,成了“昏宴团购”。秦皇岛市还是蛮有趣的。
办理入住手续时,一要身份证,二要刷脸。没劲。
早晨,空气清冽,空空荡荡的山海关景区游客中心广场上,洒满了金灿灿的温暖阳光。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由于是旅游淡季,安着十几个检票闸口的长廊分外安静,只有靠最右边,留着一个有人值守的入口。值守的是位大个子年轻人。他身穿蓝色过膝羽绒大衣,脚蹬白色运动鞋,无精打采的。
我们出发前是未雨绸缪,好几位伙伴今天也穿上了毛衣或是秋羽绒。昨天傍晚,快进酒店时,寒意很浓,一位同行的伙伴是穿着短袖拖着个拉杆箱从火车上下来的,尽管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冷!”但别人看来,仿佛是见到了一个刚刚赌钱输了个精光的赌徒,被赶到了大街上。
长廊顶上的瓦,并不是我们江南常见的油光锃亮颜色鲜艳的琉璃瓦,整个廊顶上仿佛下了一层浓霜,白乎乎、干肤肤的。长廊下沿,成排的依然是政治标语。
附近肯定有机场,不知是不是山海关机场?不时有身形很大的飞机从低空掠过,巨大的轰鸣声填满了整个景区。
城墙下面一般都有护城河,此处也不例外,只是北方的这种河,只抵得上南方的臭水沟。尽管护城河全是大理石驳岸,大理石栏杆,两边也有浓浓的翠绿的垂柳挂向小河中央,可河底杂草丛生,沟沟壑壑,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河水,仿佛大雨过后不平整的地面上积起的小水潭似的。
城墙很高很高,下半部分立面不平整,砖缝间的白色时有时无,很有沧桑感。余下部分工工整整,砖缝间的白色也是对得整整齐齐,一眼便知是重修的,这种玩艺儿,全国各地,到处都有。
通往“天下第一关”,要过的门洞一个接着一个,装有大铁门,假的。门洞上沿大面积有用水泥修补的,哪个缺德鬼干的?
这里是国家首批5A级景点之一。这里,也是最早被国家取消5A级资质的景点之一。
巨大的门洞里,地上一块一块自然破损陈旧、但都光溜溜的铺路石,今天迎来了一双双游客的耐克、阿迪、斯凯奇等等的运动鞋。几百年来,这些默默无语的铺路上,曾经被蒙古族、女真族、八国联军、日本鬼子等等的外敌的铁蹄践踏过。
中国人非常迷信城墙、城门,即便在冷兵器时代,在抵御外敌侵略时,其实也没起多大作用。
导游领我们来到“天下第一关”城门前。原来,我们是沿着进攻者的方向入关的,所以一路上全是雄伟雄伟再雄伟。
“天下第一关”的牌匾朝向的是关内,天朝许多牛逼的东东都是对内的,而不是对外的。或许,这块牌匾,朝外一挂,泄露了军事机密了。
牌匾上的擘窠大字,传为明代进士肖显所书。写榜书,非常不易。但后人将肖显写的这五个字吹得出神入化,经不起推敲。肖显在中国书法史上并没多大名气,这块匾上的书法,与大字之祖《瘗鹤铭》相去甚远。
登城墙的马道斜靠着城墙通往上面,平坦宽敞,坡度不大,外侧还有矮墙作护栏,比许多大型楼上停车场的通道气派多了,无论行人还是车辆,上下坡都很轻松。遗憾的是半道上安了一个垃圾桶,大刹风景。
城墙两侧的大树,仿佛从城墙上流淌下来的鲜血里获得了异样的营养,长得分外卖力。最雄秀的是白杨树、钻天杨,个头比14米高的城墙还高出10多米,上面的树枝树叶不安份地伸向墙头。再有就是稍稍低调些的槐树、桑树,树梢趴在墙头两侧,躲躲闪闪,搞不团结,“指桑骂槐”。关内的一座座民房有些不堪,破破烂烂,拱形水泥房顶。或许因为这边雨下得少的缘故吧,弄得像一座座坟墓似的,不为挡雨,只为遮蔽。有的干干脆脆,屋顶上爬满了南瓜和枯黄了的乱麻似的藤蔓。
登山海关没见着海,站得很高,看得却不远。一到老龙头景区,立马心花怒放。
今天的“老龙头”,这个长城探入大海的地方,并不是舞涛弄浪的景象。
碧海蓝天,太阳在正前方,微风习习,海面波光粼粼,安逸恬静。
我先是进到龙头上最靠海处,从城墙的凹处探头往下看,一堆长满青苔的乱石半浸在清彻的海水中,周边的海水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海水里有美丽的妖怪正狡黠地向人抛着勾魂的媚眼。
我们快步奔向沙滩。
这里的沙子,细腻纯净,不比海南百步沙千步沙的沙子逊色,脚踩上去松紧适度,穿的皮鞋也没弄脏。游人不算多,只是一长排海水吻得着的礁石堆上,爬满了人,全都是年轻人。摆POS拍照的,做瑜伽或舞蹈动作的,假模假样捡拾贝壳的。人们陪同“老龙头”,陪同海里的抛媚眼的“妖怪”,一起沐浴在阳光里,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下午,游鸽子窝公园。
我们走入一片密林中,树Y上挂满了一只只鸟窝,鸟窝旁,喇叭不停地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又是假滴!我最讨厌这种人造景观了,下午的行程,不会大失所望吧。
再往前,鸟窝干脆落地了,比鸡窝还大。奶奶滴,害得一帮半老徐娘纷纷装嫩,披戴上鲜艳的丝巾,带上摄影师,装一回小鸟去了。
高高的鹰角亭,爬上去可以俯瞰大海,台阶上,摆满了盛开的鲜艳的菊花,很美,可人站在菊花丛中拍照,很不合适。偏偏站上去抢位置拍照的还很多。最多的是一群口里嚷嚷着“阿拉、阿拉”、胸前挂着大单反的老头以及披红挂绿身材苗条的老太。
这里沙滩上的沙子,没有老龙头沙滩上的沙子爽,有点板结。但滩涂宽阔,可以在上面尽情追逐嬉戏。
大批的海鸟停在更远处的湿地上,海面上也有不少海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抑或腾空而起,翻飞打闹。
美女们依然是风景里的风景,她们拿出浑身解数,不惧寒冷,将厚重沉闷的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抛给傻乎乎的跟屁虫,露出傲人的前突后翘的身姿,让跟屁虫虫为她们拍起抖音来。
“这里风光这么好,别光顾着拍美女呀。”我调侃着。
“劳动的人是最美的人,你们为什么不拍拍老汉推车呢?”
四五位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或拿着铁刺钉钯、或拿着铲子、或推着三轮手推车,正在海边忙碌着。
“我们怎么成了老汉推车了?”几位劳动者黑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窃窃私语着,有点不服气。
调侃同伴,误伤了他人。我连忙挤出笑容上前打招呼。
“师傅,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搞卫生?”
两位师傅将身边的沙地钯上一遍,沙地上留下一排排梳理过的刮痕。钯起的沙子连着同时钯下来的㾂癣堆在一起。另两位麻利地将它们抄起来,倒进手推车里,然后,继续老汉推车。
“你们是在清理海边的㾂癣的吧。”
“是的。”
“这种㾂癣夏天特别多,会使海水变臭变黑吧。”我瞎猜着说。
劳动者憨厚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点头称是。
“一天下来,有没有钯到个钻戒什么的呀?”
“哪有这等好事!”几位老汉笑开了花。
“快看!”身后一位半老徐娘惊呼。
抬头一望,几千只海鸟密密麻麻地在湿地上空飞舞。太美了。
这些,竟然都只是4A级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