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30日 星期一 晴
他笑着和我挥手告别，转身离去，我却禁不住泪流满面，模糊的眼眸中，瘦削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人潮人海。
不想让他看到我的伤感，却终究还是无法遏制我的泪水。就像以往，他总会窥见我生命中的不堪和残缺。只是这次，我注定独自黯然神伤，再没有了他的抚慰。
他是我哥哥，从我出生，我们的生命就一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小时候，我仿佛是长在他身上的小尾巴，哪里有他，哪里就有我。后来我在北京上学，他就在这打工，因为有他，这个城市于我也温暖了很多。
从西站出来，驱车回家，已是黄昏，霞彩把西山罩上一层淡粉的薄纱，温柔美丽令人瞠目，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可他离开了，我心里的雨一直下。
01
他临走前那个周六，我们去西山郊游，支好帐篷，闺女和老公跑去水边，我和哥哥静静地坐在帐篷前，望着前方，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赖在我的后背？”他突然问。
当然记得，从家到学校的那条山路，蜿蜒崎岖，无数次，我累了，都会耍赖皮地爬上他后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那时他是我心底最深的依靠和眷恋，怎么会忘记。
“我一直想要个弟弟，可以和我一起打架，可偏偏是个妹妹，像个包袱，天天背着，甩都甩不掉。”他抱怨着，嘴角却上扬起明显的弧度。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我不知听他讲过多少遍。我仰起头，望着他，撇撇嘴，“这不公平，我可是一直就想有个哥哥，从小时候就是。”
他愣了下，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无奈地笑了“傻妹子，哪有那么多公平呢？”
是啊，人生哪有那么多公平呢，如果当时他继续念书，也许现在他的境况会完全不同。
以前，安慰我时，嬉闹时，他总喜欢这样摸摸我的头，可很多年了，再未有过，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让我们又想起了曾经。
“等过年时，咱们再去那条路走走”，哥哥看着我，眼神如星光闪烁，但随即又黯淡了。
“不过你现在回去少了，而且我也背不动你了吧。”哥哥说着，我看到他眼眶有隐约的泪花。
想起那时候，他背着我，说“妹子，看见远处那座山吗？以后哥哥就要去比那还远的地方挣钱，再也不让你和爸妈吃苦，你只管好好读书，什么也别想。”
仿若一语中的，这些年，他背井离乡，四处奔波，一直在外打工，做过保安、搬运工、建筑工……我则一直读书，上大学，读研，毕业后留校，一路走来，顺风顺水。
02
刚毕业留校，哥哥打工的地方离我住处不远，休息时，就会来我这洗澡、换衣服、睡觉。等他安静地入睡，我会将他的脏衣服泡在盆里，一点一点地搓洗着上面的污啧，那感觉，就像回到小时候的家中一般。
从小到大都是他在守护我，终于，我也可以为哥哥做点什么，我感到幸福而安心。
上大学时，他时不时就会跑到学校，一边抱怨学校管得太严，各种登记，一边甩给我满满的一袋吃的，里面有水果和零食。他总说“哥现在挣钱了，想吃什么就说”。他会带我去品尝各种美味，而他自己吃饭，永远都是一碗面。
月底，他会把生活费打到卡上，我不知道为了这几百块钱，哥流了多少汗水，付出了多少辛苦，我只知道，大学里，我几乎没为钱发愁过。
有次失恋，我心里很难过，就跑到他那，一见他，我的泪水便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拉我坐下，焦急地问我怎么了？我靠在他的肩上，抽泣地说“我和苏志分手了”，随即又委屈地大哭，不知哭了多久，他就像哄小孩般，一遍遍抚摸我的头，嘴上反复地说“傻妹子，别哭，有哥哥在，有哥哥在。”
或许是连着几日都没睡好，或许是他始终是我安心所在，很快我就睡着了，那晚，6平米的房子，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地上，我们睡得都很香，很安稳。
如今，失恋的痛苦早已随风而逝，可不知为何，每次委屈难过，却总会想起他说的“傻妹子，别哭，有哥哥在。”
03
后来，我们各自结婚生子，都像陀螺，旋转在各自的世界里，交集越来越少，彼此的联系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密。
那两年，哥哥家里盖房子，加上孩子上学，前后借了我们5，6万，我知道，他和嫂子的日子过得不易，并不想催他还。
一日，他来我家，我忙着在厨房做饭，隐约听到婆婆和哥哥说话，“他们也不容易……别看挣得多，但北京房价高，背了好多贷款呢。”
婆婆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心里很忐忑，吃饭时，我偷偷看他，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隔了几天，哥哥果然给我打电话，“燕儿，那钱，我争取明年或后年还你们，你和张伟说声，别让你难做。”
哥哥通常都会唤我妹子，只有比较严肃时才会叫我燕儿。“哥，我……我不急”，我握着电话，语无伦次，想解释，可最终也只说了这句话，或许在内心深处，我也希望他能早点还钱，毕竟我也有了自己的无奈。
他来家里的频率却越来越少，我不敢深究他缘由，偶尔也会故意撒娇嗔怪她，“老哥，你怎么也不来家了？”
“哥怕你们忙，打扰你们，有空给哥多打打电话。”每次他总这样说。
有次，很久未见，心里惦念，我去看他，他和工友，正蹲在路边吃饭，每人手里拿着馒头，端着大碗，排成长长的一行。
我眼含热泪，想拉他去吃饭，而他尴尬地指了指衣服，语气中明显透着疏离，“你看我这样……就不去了，很快就开工了，你先回去吧，燕儿，以后别来了，你现在和我不一样，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这太乱……”
“我有什么身份？我的身份就是你妹”我心里狠狠地想，其实我很想冲着他大喊出来，可阳光下他的脸显得那么憔悴和不安，明明那么年轻，脸上却已有了极深的皱纹，大滴大滴的汗水挂在脸上。我哽咽着，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我们之间已遥远得再不似年少，好想可以回到从前，回到那些亲密无间的岁月。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是因为我们都有了另一半和孩子？还是因为生活的艰辛和无奈，亦或是彼此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我时常想，我和哥哥再也回不去了，大概他也是这么想。
可知道他要走，忧伤就如火苗一般在心里四处流窜，藏无可藏。其实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北京并不属于他，回到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必漂泊在外，本应该为他欢喜的，可为何如此不舍？
车以极慢地速度前行，交通台整点报时，提醒我已是晚上六点，哥哥应该已经上车了……我看了看手机，却意外地看到一大串字。
“我已上车，妹子，别难过，你长大了，哥现在帮不了你啥了，回家还能照应爸妈，你也可以少分点心，记着，我一直是你哥，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后来我很感激上天给了我个妹妹。”
我把车靠在路边，任泪水肆意流淌，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傻妹子，别哭，有哥哥在。”
无戒365挑战营第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