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体味过这座城的温润后,又紧接着挨了南方的北风,火锅底料的麻辣,和那碗正宗酸辣粉带给我的酸爽,这才晓得重庆的小吃和它大多的地名一样,名声响亮且名不虚传!
店里的人没那么挤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开始了一阵高谈阔论,声音很尖锐,我离得远都听的清。
一桌人长马短褂摞在一块,长吁短叹开始讲故事了,瞅惯了北方人的坐姿,再瞧这些南方人,嚯!看得出大家伙都各怀心事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皱出一副心酸模样,可我并看不懂也听不懂这里面的故事。
“你们是外地来的?”刚才被我在心里狠狠夸耀过的那位姑娘解下了围裙,坐在若水旁边,
若水嘴咬着吸管,朝我挤眉又弄眼!
“是的,在山东过来的!”我很不自然的扬了扬眉毛,这种别扭的对话该让若水来对付的。
“来旅游吗?可真奇怪,你们连重庆话都听不明白,不会不方便吗?”问到这里我真的很窘迫了,选择无言以对吧。
若水说:“那不如你来带我们到处逛逛吧,正好有你这位导游在,也不会迷路了!你说是吧?许翼!”
“啊……,”我尴尬极了,可能是由于刚才想的有点多,心虚了。可若水这话又让人不好推辞!
“当然好了,如果方便的话,当然很感谢了!”若水乐了。
“你们是在邀请我吗?可是我连你们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叫阿桑,你们呢?”
“我叫若水,他是许翼,认识你很高兴,阿桑姐姐!”若水痛痛快快的上去拥抱,她大大咧 咧的性格,无论走到哪都会交到一大堆朋友。
阿桑则稍稍有些脸红,腼腆的抱了抱若水。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事,我实在不想掺与!
“许翼,你怎么也不跟阿桑握个手呢?”我在她偷偷坏笑的时候白了她一眼。
“你好,阿桑。”我伸出手的时候,她也很大方的把手递了过来!我平常不是有多么喜欢接触女生,哪怕仅是简单的握一次手,都会让脑袋发懵,基于此我不懂得的东西就不去做了,缺乏必要的交往技巧也让我很害怕会冷场。
心虚的表现越发明显让我整个人很拘谨!
但阿桑却是那种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会明白你的拘谨,并做出回应,让人在下一刻就倍感贴切起来!
我盯住她眼睛的时候,她正好注视过来,睫毛在眨,粉嫩的笑脸很像是一株向日葵,一路阳光,一路前行,遇到的人都是如此就好!
“待会儿,领你们去洪崖洞逛逛,哪儿可美了,夜景很漂亮!”我看到过宫崎骏的千里千寻,漫画版和电影里都好像出现过关于洪崖洞的重叠,我很诧异,难道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连同宫崎骏的爱情也藏在那里面!
阿桑对这一片是很熟悉的,出了火锅店,若水嚷着,蹦着,跑着去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分给阿桑吃,转了两个街口,上个坡,看到游轮在大江上闪烁时,又见到了横亘的大桥。
重庆的夜景是真奢华又具备韵味的,发了霉的古巷,生了锈的流水,朴素的音响店里曲调悠扬。
到处是声明远播的洞子火锅和饭庄,加之为宣传特意装饰过的井盖上都显示了独有的口味!
在这满是寓意的都市里肯定有不止一段的美丽传说,令人传颂,令人敬仰!
我唯独对这架下的大桥流水生了情,心存感激。
泼墨画一般的夜色呀!刹那从天空中一泻而入江里,将拥有古老意味的小船打翻,沉入江底!灯光顺流而下了,积累的美感让我陶醉,重庆一下在我眼中美到了极致!
我看到不远处有海盗船上挂着灯饰,洪崖洞三个大字在其旁边明明灭灭,这依山傍水的街市里,城道上,我领教到的所有画面简直没有一幅不是美轮美奂的……
内涵不一定要寓于外,但一定要寓于内的!
从五楼下去到地下一楼,看到光的地方就是人,攒动的衣服,鞋子,帽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围巾,我固然讨厌拥挤,不喜欢热闹但又依赖人群。
阿桑和若水已经混的很熟了,我欣赏琉璃杯饰品的时候,她们会结伴跑到隔壁的店里去刻字。
是那种把名字刻到一小块石头上的精美玩意,很讨女孩子们的欢心!
“许翼,快过来看呀!”正在我聚精会神的琢磨那套从清代流传下来的茶具时,若水一把将我拽过去,不由分说的把我硬拖到那家能刻名字的店里!
“这个好看吧?呶,这是给你刻的,这个是我的,这是阿桑的。”黑色溜边的线条,圆滑的外衣在上面鼓了个包,中间任红笔镶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翼字,是楷书吗?还是隶书?我没能分辨清楚!
谁管呢?也许是各有一半吧!是个臆想字。
“还不错,石头很漂亮,字也很饱满!很喜欢。”我对若水竖了竖大拇指,
再朝一边,看到挂着同心结的灯笼,拿在阿桑的手里。
“你喜欢吗?”我靠近她,瞧见灯笼左侧绣着极朴素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很平常!
“喜欢?什么来着?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就是妈妈亲手做的送給我的这样一个小灯笼,可惜如今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我暗暗地说。是真的都不在了吗?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我瞥见阿桑的眼神里有出了窍的悲伤。
其实柜台里放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各式各样刻好的字。
有的是人预定的,有的则是刻好的珍品;有的是为装饰门面,有的则是供顾客挑选用来卖的,但即便是眼花缭乱,即便是难以计数,我眼睛到达过的地方,还是想去寻一个字,当我看到那“妍”字的时候,阿桑说:“都不在了。”
我知道今年冬天,我一个人留在了济南,删掉所有的通话信息和聊天纪录,和若水一起奔赴重庆,就是想在一个暖冬的国度里与以前所认知的人和物全部隔绝,不再重复过往。
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可那究竟又能怎样?你会因时间而变质吗?会因岁月而褪色吗?
我在日照那座小城里认识你不过三个月,如今我已经离开了,你还要折磨我多久?能够做的我都做了一遍,那你为什么还要用消失来吓唬我呢?
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许多,忧伤会传染,若水看到阿桑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滴下来,才明白阿桑原来早已没有了妈妈!
蓝色调的光线伴随留声机悠扬的摩擦声,一瘸一拐的散射下来,铺满了整个碎花地板,我的脸上有些发烫,鼻子酸酸的,心想这蓝色该属于冷色系才对吧!
可每一股忧伤都该有它特定的冷色系,我不是画家又怎懂研墨和调色?
层次分明之间,恐怕在不同的光影变化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就像在餐馆里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不同的是:有的一直隐藏不见的阳光,有的鲜亮的晒出来让其褪色!
“其实母亲很久便不能为我编制灯笼了,记事以来,她的身体就老不好,输液的日子占据了大半,不输液的时候,脸面会苍白,血管在胳膊上会爆出来,历历在目,令人揪心!我看到母亲痛苦的时候,眼泪会倾如雨注。”
阿桑是那种即便会倾如雨注,嘴里却不会发出丝毫哽咽声的女孩,这可能与她的天性有关,也可能是她后天遭受到如此惊心动魄的苦难所致。
总之她真的像是被巫师施法造出的那类人,只见泪水潺潺的从眼窝里淌出来,奔向四周,像一把关不住的水龙头亦或井底泉眼沸腾的喷涌!
弥留之际,我看到她创口处的泪是那么的清澈见底,十分明亮又十分鲜活!
此刻,阿桑就如同是影视剧里的演员,哭戏加上了特效场景能把观众给惹哭,越难过越说不出口。
可当下这泪并没有在台上迸发,更无从化妆安排,仅在这喧哗的大街上配上那孤零零路灯的光便演出了这天底下最大的一出忧伤!——肝肠尽断。
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女孩子在她如花的年纪里失去了她的母亲该是一种怎样的切肤之痛。
我不知道此时我还能够用何种方式,用哪种语言,用怎样的情怀才能缓解她这巨大的哀伤,去安慰阿桑。
冬夜的不快就这样侵袭着每一个人,侵袭着每一处伤口,若水呆在那里还有些似懂非懂,她一向是不明事理的,嘴巴里含糊其辞其实是触景伤怀了!
看到阿桑忆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的心里难免不会五味杂陈,也定会伤感起来!
“抱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况且母亲不再痛苦了,兴许这才是对她真正的好吧。早点摆脱又不会是坏事!我不该再去提以前的事,惹得大家伤心!” 阿桑能够这么想,能够逐渐淡化这天大的悲伤,在我看来实属不易。
暂且不论或真或假、或是掺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宜再提,到此为止的好!
人生是一定会存在诸多伏笔的,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你的父亲呢?”该死!我脑袋又有点发懵了,不晓得自己要想问些什么?马上住口。
怎么会又继续了这个话题呢!
“他还算过得去,母亲过世不久,他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开了这家火锅店,不知道是因为他心里有愧,还是真的厌烦了职场上的生活,他经常唠叨着母亲生前是极爱吃火锅的,尤其是他亲手为她准备的,一开始我本以为父亲也该是爱吃的,日子久了,才发现父亲原来对很多辣料都是过敏的,原来他平日里一直都在做母亲喜欢看他做的事,一直都在怀念母亲!”
我本来无心问这些,也没料想得到会知道如此多,
“你父亲对你该是极好的才是。” 其实恰好相反。我随口一说的事,往往是我心底的隐患,莫大的抵触!
“好,当然是好了,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对自己的子女好的呢?只是有时候会颇严厉一些!或者说每个人都是有他的一些禁忌的东西的,一旦不小心犯了戒触碰到,就算是亲人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难,得到宽恕!”
阿桑说的话一部分还是不小心“冒犯”到我,她淡淡的说,我面露凝色!
“是的,阿桑说的对,大人们总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让任何人碰见,一旦你不注意涉足到这些,他们就会发火,就会疾言厉色,就会训斥你,严格起来有时竟可以到挨打的地步,让人莫名其妙。”我独自在想我的事,若水说的我全当了耳旁风!
若水湿哒哒的鼻尖下面流了鼻涕,滑稽可人,捭阖的眼捭阖的嘴像个小丑一般,在阵阵冷风中,我和阿桑被这个傻姑娘逗笑了!
大人圈的事我是不懂的,若水口中的“隐私”,我也从未见过。
但有一点我想我足够的清楚,那便是若水肯定不会挨打。
本身我与我的父亲积怨就颇深,矛盾就很重。
他的东西平日里我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何况又是极隐秘的“传家宝”一类的物件呢?
他若想藏得不为人知,根本就不用花心思,随便丢进一个角落里,我都不会去找。所以我不了解“她们”口中大人们那些所谓的见不得光的禁忌。
可我却十分肯定,若水提到的秘密和阿桑无意之间涉猎到的秘密绝对不会是同一种东西,如若水接触到的是一件无价之宝,那么恐怕阿桑在背后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块石头。
要论价值,不言而喻,要看分量,孰重孰轻?可能石头要略高过钻石一些吧!
“许翼,你怎么还能够笑得出?你看阿桑多可怜呀!你真没良心,一看就不是女人,只有我们女人才会懂心疼女人!”若水说着拥向了阿桑,像是亲妹妹对亲姐姐那样帮阿桑擦拭脸上的泪痕。
阿桑也递过一张纸巾给若水,提醒她擦掉鼻涕。
我感到甚是无辜,因为我实在二看也不会是个女人,可谁又会去和两个女人斤斤计较呢?
“我们该回去了,若水!”我在一旁悄悄叮嘱她。阿桑的情绪也已恢复了往常!
“不好意思,阿桑,总之人是一定要用好的眼光去看未来的,你对世界笑,世界才会对你笑!”
“怎么会呢?认识你和若水不就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吗?重庆的夜还是有些冷的,你们住哪儿?我送你们。”我心里是拒绝的,嘴上竟没有推辞掉,
一来我和若水对这片地儿并没有很熟,二来若水和阿桑实在腻人的要命。
要找个借口来照顾好这两人的情绪着实为难我了!
等打发掉所有人那颗风尘仆仆的心,回酒店的路上,下起了蒙蒙的细碎的雨,很让人觉得舒服!我同阿桑的友谊在我看来是模糊不清的,我不甚了解她的性格,她的过去,她的朋友,以及我同样认定她亦是不了解我的。
我能够了解到的朋友,她的我的,也仅有若水一人,了解到她的过去,也仅仅是她有个亡故的母亲。
在重庆的地界上,我本无意去熟识一个女孩,换到别处也是一样!
但如今有幸结识了,恰恰看上去还是那种至清至纯的友谊,是那种会让我感到心疼的女子。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若水玩得很开心,我却陷入到另一股惆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