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纯情少女漫采鲜花
尴尬龙君胡编笑话
这是一处绿草茵茵,山花束束,阳光灿烂的所在。它叫百草坪。一群天真浪漫的凡间少女,正在自由嬉戏,斗草玩耍。一位脸色微黑的男子正背朝五老峰,面对百草坪,端坐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欣赏着少女们的游戏。
小丽丽公主在山石子后摘了一株双双草,准备带回洞中比斗。原来这几天小白龙在山上游玩,由于仙山胜景极多,使他们乐而忘返。今天众仙子已有定约,各自结伴游玩。回来时各采株花草回洞比赛,看谁的最好。条件是采回来的花草,一要最美丽的;二要有意义,即对景对情又对人的;三要新奇,不落俗套的;四是每人只限二株;五是斗胜者,可罚最差者讲个故事儿和笑话儿,题目由斗胜者出。如果笑话儿讲了不能引众人发笑,便还要再罚三海碗“还童酒”。
出这个点子的是小西子,最赞成这个点子的是春草仙子。原来这几天的游山,不尽人意。开头两天,倒是欢乐,继后就有点别扭了。首先是小西子,感到仙山美景,情人相伴,最是好说悄悄话的,可是大家同游,悄悄话却一句也不便说,所以心里憋得慌。她灵机动,便出了这个分头寻花,各自玩耍的好主意。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与小白龙哥哥在山花丛中,野林密处调情儿,说悄悄话了。
西天女郎首先赞成,其原因与小西子一样。爱弟梅如得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自己尚未与他说句体己话儿。今天小西子提出分头游玩,正合自己心意,因此极力赞成。心想,且不去管能否找到那样的花跟人争赢比胜,先利用这个机会跟爱弟说一天悄悄话再讲。斗败了,不外乎说说笑话,叫梅弟古书上找个笑话搪塞就是。梅弟放学归来时,不是常讲古书上的笑话儿么!拿个来讲讲,不就交差了么?说不笑大家,喝三海碗“还童酒”就是,庆功宴时,自己还未喝过瘾哩!
小珠儿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最体人意的,她知道小西子的用意。再者集体游玩,确也有些不便,你喜欢这里好,在这里多玩会;她喜欢那个地方好,要在那里多停一刻,这样拉来扯去,大为费时;分开来,各取所爱,最是自由。比如说自己,就最爱仰云亭,想在那儿多呆一会儿,看文川九曲,听山涛之声。这样看来,分散最好,各取所需,因此她算是无悄悄话这一派中最赞成分散游玩的。
今天是分散开来的头一天。小丽丽最喜中天峰,所以一分散开,她就带着螺雯往中天峰去,因而才在山石后见到微黑男子的背影。
小丽丽灵机一动,轻拧了一下螺雯,示意她躲起来,看那微黑男子作何举动。
中天峰在五老峰背后的群山环抱之中,它周围有长寿峰、寿星峦、登天岭、东天峰、南天峰等包围着。四周群峰都略比中天峰高,那儿活动比较不容易让凡人看到。
去中天峰,只有五老峰背后唯一一条羊肠小道可通,旁处都是万丈深崖,陡峭山壁。中天峰顶,万木葱茏,中间有片花草地,俗称百草坪。凡间娇娥与仙女一样,最爱在此轻歌曼舞,寻花斗草。
坐在山石后看少女们斗草的就是黑鳗。他自看了小白龙的信后,便毅然决定到仙女池沐浴,以图脱胎换骨,洁白肌肤。他自上山后,便找了个山洞栖身,每日定时到仙女池浸泡一个时辰,再回野洞运功歇息,至今已坚持百余日了。刚开始时,还比较适应,近来可不同了。每逢沐浴后,便要出一身黑汗,昏睡许久。待到黑汗出尽,便四肢无力,形同昏迷,需要半个时辰,汗爽后,才能复原。他仿佛感觉到,离脱胎换骨的日子不远了,只要坚持到一百单八日,就将功行圆满,如愿以偿。因为他是胎里黑,要出清骨子里的黑汗,所以这几天最为痛苦,最为难熬。但是为了小丽丽,再苦再难也甘心。
黑鳗昨晚出了一阵大黑汗,今早起来神清气爽,摘吃一些山果后,便到中天峰来了。本想闲坐一会就走,谁知被百草坪少女们的斗草游戏吸引住了,便悄悄坐了下来观看。他见少女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尽情嬉笑,想想她们与自己相比,幸福多了。看到高兴处,自己也想学一学,心想若将来有幸娶得小丽丽,闲时便可和她率丫头们到此斗斗草,散散心,那就太惬意了。
小丽丽和螺雯丫头长期生活在湖中,面对中天峰百鸟和鸣百花盛开的景色,思及仙湖水面千帆竞渡游人如织的画面,心中有种特别新奇的感受。在湖里时,也常看到岸上凡女斗花,自己也曾多次想上去参与,但终因勇气不足而没有上去。通过这场风波,她对凡女们的看法改变了,感到她们比自己幸福自由。看她们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兴高采烈的气氛,便想放下公主架子前去学一学,回去与姐妹们比斗。可恨前面那男子背朝自己,坐在那里挡着自己的视线。只好躲在男子背后观望。
小螺雯是鬼灵精,从背影里她就认出面前男子是黑鳗了。刚才她又特地斜眼看一下侧面,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看到眼前的黑鳗比在湖里时,已白净红润多了,与前时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为此,她暗暗为公主高兴。转而一想,又觉得还不到时候,还是不揭破为好。
“我有星星草!”草丛中一个红衣女郎钻了出来,一身火红,在绿草中,鲜艳极了。
“我有月月红!”另一个婀娜的女郎站了起来,一身碧绿,与草色一体,站在花草丛中,就像百草仙子。她手中的月月红,被她自身的绿色衬托得更加鲜红欲滴。
“我有双惠兰!”
“我有并蒂莲!”
“我有喇叭朝天一口红!”
“我有倒吊一口紫兰钟!”
一时之间,少女们莺啼燕舞,此起彼伏,像彩波蝶浪一样。她们有穿红的,有穿绿的,有穿紫的,有穿黄的,有穿一身花的,真是“万紫千红景,花团锦簇人”。少女们只是寻花斗草,群欢群乐,不像信女们“逢山拜佛,见神叩头”一心只想修得正果,所以反而显得更天真可爱。
小丽丽公主与螺雯丫头偷学了不少诀窍,记在心头。她想回洞时,大可以借此跟姐妹们比比兴头,较量个高低了。
夕阳如火,照得满山光辉,中天峰一片霞光。姑娘们见时候不早,一个个出了草丛,满头满脸都是草屑花瓣。她们各自拂拭一下,拢好云丝,便显出娇艳艳,红扑扑的脸儿。
“姐妹们!回去了!”穿红的姑娘喊了一声。她一上羊肠小路,就把鲜花做的一个花环戴在头上,遮住西斜阳光,笑着,跳着向五老峰去了。其余姐妹,也马上跟了上去,学着红大姐样子,戴着鲜花环,嘻嘻哈哈,争挤着抢在前头。一群彩蝶跟在姑娘们头上,追着姑娘的花香与粉香,翩翩而舞。
黑鳗目送那群少女远去,便站起身来,拍打一下臀上的草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自回野洞去了。
小螺雯拉住小丽丽公主,两人仍躲在山石背后,等黑鳗去远了,才动身回录云洞。
“公主,今晚亥时,螺儿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那地方既秘密又有意思,公主你去不去?”小螺雯神秘地说。
“小蹄子,看你今天鬼头鬼脑的,有什么酸主意,快说来听听!”小公主笑着说。
“好公主,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还是晚上去看看吧!”螺雯撤着娇,瞅着公主不肯说破。
“好!晚上随你去,若无兴头,当心撕你的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编乱造!”小丽丽也觉得有文章,笑着应许了。
“你们回来晚了!”小西子今天特别高兴,她正在说着游山见闻。她面朝洞口而坐,看见小丽丽两人入洞便招呼她们:“这里坐吧！”
“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小丽丽公主一进洞,就高举着手中的花儿,卖弄刚才学到的诀窍儿,娇笑着大声说。
“我有………”螺雯姑娘尚未说完,就被春草仙子打住了。
“斗花比草,早就结束了,快坐下,听白龙哥说古记儿!”春草仙子笑着说。
今天分散游山,春草仙子就把月雯姑娘支使到玉雯姑娘的帮里去。自己与梅弟,饱谈了一天的情话儿,把百日相思之若,一古脑儿地倾吐出来。现在见小丽丽主仆二人回来,就亲自端了二杯冠豸仙茗,送到她们面前:“请坐下喝茶吧!你们看,众人都回来了,就差你们俩!”
今天小白龙与小西子在灵芝庵前的冠豸幽香茶园说悄悄话。他们的两位丫环儿,知趣地走开了。
小白龙与小西子在茶丛里把百日来积蓄着的甜话儿,都翻出说了,哪里顾得及游山玩景和采摘花草?当他们发现几个小小顽童采摘茶叶那天真幼稚的神气,认真老成的样子时,感到实在开心。小白龙不由得想到将来与身边的心上人,生个美丽的小龙子,并带着小龙子游山,将他放入茶丛的情景,感到十分惬意。他想着想着,不觉失声笑了起来。
小西子见他咭咭自笑,追问小白龙笑什么。小白龙不便说明,一时又诌不出谎话搪塞,便随口说:“等回洞时,再说给众人听,以助酒兴。”
他们回到洞里,游目四顾,见大家都已回来,只差小丽丽和螺雯二人。他们围在一起,正在斗花比草。小白龙与小西子空着手儿进厅,大家见他们空手,便一个劲儿地追问,他俩讪讪地愣着。原来两人在茶丛中只顾说悄悄话儿,把寻花斗草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家莫嚷!”小西子说,“小白龙哥哥有个笑话儿要说给大家笑笑！”
小白龙本来就没有什么故事好说的,只是小西子怕人取笑她俩因谈情说爱忘了采花寻草,才拿小白龙说笑话儿来搪塞的。她哪儿知道她的小龙哥在茶丛中说的话也是随口说的,小西子是“拿着棒捶当针”了。
众人都静静地等着,而刚才斗花失败的,为了转移目标,则特别卖劲地催着。因为斗花斗败,要说笑话,现在有小白龙顶着,自然她们幸灾乐祸,催得更紧了。
小白龙眼看推不掉,只好胡诌几句,也亏他才思敏捷,灵机动,便想起一个真事儿来了。
“刚才在幽香茶园时,我听见尼姑们对一群朝山信女说:‘你们有空,就去帮忙采茶,神灵就会高兴的,就会保佑你们平安吉庆的。’”小白龙笑着评说,“其实,这是尼姑们的贼智。她们自己采摘茶叶忙不过来,满园的青茶又快老了,想利用信女们来帮忙,所以编了这话儿。说什么帮助幽香茶园,就是帮助仙山;采来的茶叶卖到钱,可以用来修理庙宇;为仙山做好事,为神灵做好事,神灵自会知道,自会保佑你们的。信女们想想有道理,修行施舍,修桥修路,都是功德;帮仙山采茶,也是功德,所以便入茶场认真摘起茶叶。就连还不识事的顽童,也被她们领着认真地采着茶叶。”
小白龙见大家爱听,更来了劲儿:“我们进幽香茶园门时,发现园门西侧,有一首采茶词。我看词儿与情景非常融合,不禁笑了。小西子问我笑什么,当时我没说。”小白龙这是在说假话,他当时是憧憬带小龙子入茶丛幸福情景而自笑的。现在他把这隐去了,编造说是看到采茶词极对情景儿才发笑。
“现在小西子要我说,当时笑什么?我就将词儿对景儿,说给大家听,也助一助大家酒兴,让大家多喝一口酒。”小白龙喝了口酒,润一润嗓子,“幽香茶园西侧石壁上,不知哪位不留名的骚客,题了首采茶词,词名叫‘信女采茶’。词曰:‘朝冠豸,表虔心,信女诚惶帮摘青。更喜顽童天真样,也入茶丛学老成’。”
小白龙见众妹妹全神贯注地听,高兴地接着说:“刚才与西子妹在茶园玩耍,看那绿油油的幽香茶园里的茶树,白毛尖嫩茶芽,信女们一叶一叶地用手采摘,也够辛苦的。这时又见几个顽童在茶丛内,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学着大人样子,东一叶,西一片地摘着茶叶。那副认真的神态,实在天真娇憨,惹人怜爱。这些天真儿童人与茶树一样高,探头探脑的,似乎采了茶,就像做了天大的好事般。那些做母亲的信女,唯恐自己子女不听话,不虔心采摘,得罪神灵,自己手里摘着,嘴里还不断鼓励着孩子:‘乖孩子,小心采摘,师姑说了,菩萨会保佑你们的。”“小心,不要踩伤茶根儿!‘囡囡不要把茶枝扳倒。你摘下层的,顶上的等她摘!孩子们也真听话规规矩矩,目不斜视伸长着脖子,一双小手忙乱摘着,还和同伴们比着快慢哩!”
小白龙又喝了口酒,扫了一眼众姐妹:“这信女与顽童采茶情景,跟骚客词景十分吻合,因此刚才不觉笑出声来。西子妹不知我笑什么,还以为我捡了个大元宝哩!”小白龙把杯里的剩酒喝于,伸个懒腰。
众人听了,不过如此,于是各自运功休息去了。
小丽丽公主与螺雯姑娘因有心事,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假装睡着。挨到亥初,两人齐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好夜行劲装,佩好宝剑,毫无声息地溜出录云洞向仙女池方向飞奔而去。
潜到一线天,只见几只黑鸦在山顶上盘旋,凄厉难听的鸦叫声,使人既厌恶又惊心,显得十分阴森可怖。
小丽丽与螺雯两人,手握宝剑,凝神闭息,偷偷地潜到灵芝峰下。却见月光底下,仙女池畔,一个微黑大汉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似仅一息未绝。
要知此黑汉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