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个夏天(上)

电脑页面还在播放一个采访节目。

主持人问:“请问安季在日本取得好成绩之后有什么想法呢?”

安季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吐字清晰的回答:“除了完成心中好多年都放不下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外,别无所想。”

主持人又问道:“你的作品《漫长的夏天》即将在《U漫画》上进行连载,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有。”

——序

图片来自网络


时光一下子跌入了2008年的那个夏天,全国人民为北京奥运会举国欢庆的那年,瑛子正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一口一口放进嘴里吃。

“瑛子,给你猜个迷语。”

“嗯……”瑛子刚吃进一勺西瓜,嘴巴被塞的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回答礼间。

“看起来是绿的,吃起来是红的,吐出来是黑的,这是什么水果。”礼间一边盯着电视里的《公主小妹》一边没话找话的问她。

瑛子朝她翻了个白眼,顺便吐了满嘴的西瓜籽,一本正经的回答:“当然是咱们现在正在吃的西瓜了,你无不无聊。”

礼间难得没有顶嘴,而是有预谋的说:“本来就很无聊,天天呆在家看电视我都快要发霉了。”

说完,假装无意间瞟了眼瑛子,看她什么反应。

“也是无聊啊。”瑛子将西瓜放在桌上,电视里还在播放一个平凡女生突然变成了有钱人家的故事。

礼间说:“要不我们约上胖子和章成出来玩吧。”

“可电视剧还没有追完啊。”瑛子是个十足的懒鬼,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宅女,每天不是在家捧着电视就是书籍。哪也不愿意去。

礼间继续怂恿她:“去吧,去吧,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姐姐我就是要嫁给有钱人的,让你看现实版的,比电视好看多了。”

瑛子嘲讽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己经被礼间抢先一步关掉了电视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菜市场后面有一大块田野,他们经常跑到那里去玩。在家里拿打火机去那里烧火,他们会买一些板栗或者自己在家带一些红薯去烧着吃。反正能烧着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被烧过,连橘子也不例外。

粗活都是胖子他们干的,而瑛子她们则负责吃。

吃完了,她们会用周围的草堆起很高的长方形,躺在上面看天空中的云卷云舒,好不自在。

礼间对草过敏,便坐在田间道上,直视前方,什么也不想。章成傻呵呵的陪她坐在一旁,从她视觉所看向的方向看去,是镇上唯一的基督教堂。

章成不明白基督教堂有什么好看的,上面一个红色的大十字架异常醒目。章成没话找话的聊:“你老瞅那干啥呢?”礼间向来嫌弃章成说话土里土气的样子,把脑袋扭到一边,不愿意搭理他。

章成不知趣的继续盘问她,礼间索性带上耳机听歌,忽略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耳机里传来甜心教主王心凌的歌声,礼间时不时哼两句,章成无聊,一把扯过礼间的左边耳机,悠哉悠哉的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难得礼间没有嫌弃他,只觉得倾刻间世界就这样安静了。瑛子躺在草堆上,口不择言的说:“我好像躺在了棺材里,现在一把大火随时可以把我灰飞烟灭。”胖子不懂一个文艺女同学的心理,也不嘲笑她。

“那上天一定会下一场及时雨拯救你。”胖子仰着头,看着苍穹,漫不经心的说道。

瑛子没差点被这话呛着,她只不过是随口说着玩的,他还认真起来了。

那是记忆深处最难抹掉的几个镜头,每每瑛子走在一大片芦苇盛开的田野,都让人想起,让人忍不住落泪。

别觉得胖子这个名字是个贬义词,胖子就应该是受人欺负的笨拙形象。恰恰相反,胖子为人幽默风趣加上成绩优异,担任班长一职,为他的人格魅力加了很多分。

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的外貌协会一说,都是喜欢成绩好的男生。胖子格外吃香,好多女生明里暗里喜欢他。

那个时候还流行歌词本,在紧张的高三学习氛围里,瑛子忙里偷闲的抄写了很多个歌词,用厚厚的淡蓝色本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特意为胖子特意抄的。

不然里面为什么都是胖子平日里喜欢的歌曲,也知道胖子很懒,自己不愿意抄却总喜欢找别人借歌词本在晚自习哼呢。

后来,胖子一边拿着瑛子含辛茹苦为他抄写的歌词本唱完一首歌后,十分不解的问她,这个抄了有什么用呢?

也对,胖子除了懒这一个原因,应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对成绩毫无用处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来写呢。

他当然不会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整天找别的女生借歌词本看,而瑛子又恰巧想跟你走的更近所以宁可浪费时间来做这件事。

她脾气来了,一把夺过他手里捧着的歌词本,一边靠在墙边闷闷不乐。

胖子以为她又犯了文艺女青年的病,而不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好心好意的跟她说:“有时候这种事情做得还是还有意义的,至少保留到未来的某一天被翻来,还可以心怀想念。”

想念当初为你做过多少傻事吗?瑛子在心里不争气的想。

扭过头便看见有很多莺莺燕燕的女生围过来献上她们的歌词本,还时不时请教几个问题。

她气急败坏的把歌词本乱扔到桌肚里,冷不丁的跟她说道:“让一下,我要出去。”胖子挪了挪凳子,瑛子气冲冲的从他身后走过。

闹哄哄的教室里无人管教,瑛子拍了拍章成的肩膀,没好脸色给他说:“我们这个晚自习换一下坐位。”章成显然十万个不乐意,瑛子加上礼间两个人劝他一个人,就是不乐意也强迫他乐意了。

瑛子一屁股坐下来,像个受欺负的小孩子一样抱住礼间,不用瑛子吐口水,礼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能够让瑛子难过成这样的,都是关于胖子的事情。

她轻轻拍了拍瑛子的肩,安慰她:“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都是苦涩的。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就像袁湘琴等到了江直树,而瑛了也迟早会等到胖子。

语文老师突然生病了,来了一个代课老师。

很年轻,姓魏。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偏偏魏老师是个反例子。

也许是因为太年轻没经验的缘故,高三(3)班的学生都管不住。一个个都不拿她当老师,像姐姐一样的亲人。

所以,那段时间压根管不住,都放松下来了。语文作业都是胡乱写一通,都是写牛头不对马尾的答案,只要把空填满就行。

代课语文老师管不住,身为班长的胖子按耐不住了,在一个自习课上统一检查语文作业。

其实瑛子也都是胡乱写的,心里面紧张忐忑,害怕下一秒就检查到她这里了。当胖子检查到她这桌时,她略过了她,对她说,我知道你语文成绩好,我相信你。

然后继续检查后面桌的,不知怎么,瑛子的心里面有一丝丝小感动。

这种感动的情绪曼延,往后的日子里对他有求必应。旁人都能看出来瑛子对胖子的感情,只有瑛子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我对他好,是因为他信任我,给了我感动。

直到高中毕业,四个人都分道扬镳。

瑛子去了职高,章成追随礼间去了E市的一所大学。

而胖子高考发挥失常,决定复读高三。

胖子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肯定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所以高三毕业后,他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唯有瑛子,知道他的近况。

他总是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给她发送:睡了吗?

手机有了震动声,瑛子忙伸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连忙回复:还没有睡呢!

在每一个窗外有繁星明月的夜里,畅谈最近的生活。

知道他每天复习到十一点很累,她跷了一天课,买了车票偷偷去看他。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跟以前的日子重叠,瑛子有些伤感的吸了吸鼻子。胖子说的果然没错,我就是一个乐观的悲伤主义者,一个文艺女。瑛子在心里想,胖子还说的真对。

他们走在绿阴道下,阳光斑驳的散落在胖子的身上。胖子去路边的商店买了瑛子最喜欢吃的无穷鸡腿,瑛子边走边啃。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瑛子话锋一转,问胖子,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的学校看看我。胖子思索了半天,没有拒绝,说,有时间了一定去。

他真的没有骗她,从来不把事情浪费在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里,他真的在初冬来看了她。

他裹着黑色的围巾,手里提着一袋她爱吃的零食,站在校门口给她打电话。她还在寝室睡回笼觉,听到他说他来了,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

过了有些久,胖子终于等到了瑛子。瑛子一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忙不迭的道歉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胖子乐呵呵的说,没事,我乐意等你。

其实胖子有时候对瑛子无意间说的某些话,都像是有魔力,总能让瑛子心头一暖。

瑛子带着他在学校随便逛逛,充当他的小导游。突然一个穿紧身裤牛仔,腿比女生还要细的男生扯过瑛子,用手指了指胖子略带哭腔的对瑛子说:“他是谁?”瑛子这段时间受够了他的穷追不舍,没经过大脑就说:“他是我男朋友啊。”

其实,这也是瑛子的第一反应,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等“细腿男”伤心欲绝的离开后,瑛子尴尬的咳嗽几声,扭头对胖子说:“刚才……拿你当挡箭牌,你不介意吧。”

胖子自然是不好介意的,瑛子借着这个理由,把他带进一家餐馆,要请他吃饭。

瑛子拿起菜单,顺口就说出好几碗胖子喜欢吃的菜。胖子悻悻的说,原来你跟我的口味都是一样的啊。

瑛子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天,她送他去火车站。目送他进站后,她的手机猝不及防的响了,是一条短信。

胖子发的:我们没有可能的。

瑛子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她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很久,身边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她红了的眼眶。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晚上窝在寝室里用电脑跟礼间视频聊天,礼间在那头吃着夜宵,一边说一边喜滋滋的跟她说:“瑛子,我跟章成在一起了,快祝福我吧!”

看着电脑屏幕那笑靥如花的礼间,她打从心里替她高兴。

可这种高兴在所有人毕业后的第四个月就打破了。

章成喝的醉醺醺打电话过来给瑛子,开头说话语无伦次的:“礼间不见了,她跟那个宝马男跑了,瑛子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帮我把她劝回来啊!!!”瑛子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十几分钟后赶到章成所在的路边小摊。

没想到胖子也在,断了联系的这几年里,第一次见到他。

他不应该再叫胖子,他变瘦了,穿一身粉红色西装,跟路边摊的气氛格格不入。

双方都有些愣神,而章成则难过的趴在了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礼间,礼间,礼间……”

她嚅动了嘴唇,最终还是打了招呼,她没有叫他胖子。她说:“安季,好久不见。”

他们把章成安置好后,去华灯初上的街边随便走走。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安季执意跑进去买了一大袋她喜欢吃的零食,他还记得瑛子当年最喜欢吃的无穷鸡腿。

仿佛这些年空缺的时光都不复存在过,说再见的时候,瑛子狠狠的抱住了他。

她们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一别,又将是好些年不会见面。

果真,再一次见面是远远的隔着屏幕祝福他事业有成。

从2008年的回忆里抽离,瑛子把电脑关闭。电脑页面上已经没有了安季的脸,可瑛子脑海满满都有关于他的回忆占满。

同意是闷热的夏天,室内没有开冷气,瑛子抱着半个西瓜,难以下咽。

面目全非的过往和所有消失的朋友,是她心里面隐密巨大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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