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正是家乡的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妈来电告诉我说,你奶的身体怕是不行了,还没等妈说完,我的泪水便涌了出来。接着妈一边安慰我一边说,你奶好像糊涂了,不认识人了似的。其实我知道是奶的认知出现了障碍,如她这般年纪,想来是离我们远去的日子不久了。
临近暑假,儿子刚考完期末考试的那天晚上,半夜接到了爸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奶走了,走的很平静。我的奶奶,你连这种日子都为我挑好了,不想让你的重孙丢下太多课业,你就是如此,从来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对吗?
我们一家子驱车将近15小时赶回家乡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身处她的丧事现场,众亲人各自忙碌准备各种事宜,下车后,我迫不及待地从后门绕到堂屋,靠墙的位置放着水晶棺,我急忙在门口的垫子上,尽着晚辈的礼数,磕完头后俯下身子在水晶棺旁看了奶奶最后的遗容,正如爸所说,真的很安详。花白的头发一缕缕的被梳到了耳后,脸上有些浮肿,身上穿的全是奶奶自己早在10多年前就已准备好的寿衣,盖的也是她自己准备的被子。
第二天清晨5点,吃过早饭,随着殡仪馆的车子,我们至亲的孝子们送别了奶奶最后一程。在送入焚尸炉前的等待时刻,工作人员让所有孝子进行告别仪式,我们围着奶奶的遗体,我再一次近距离地仔细的端详着奶奶,脸上的皮肤特别的松弛,老年斑布满了双鬓,左手的手背浮肿的已有些溃烂,右手枯瘦的只剩一层皮,我忍不住轻轻的碰了碰奶奶的手。当所有仪式完毕,我从殡仪馆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一盒骨灰时,眼泪又再次模糊了双眼,就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如今成了一捧灰。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人的渺小。原来人生在世,只不过是一个轮回而已。
今年春节回家,好几次望着奶在院中经常坐的位置发呆,红砖的位置放着一把旧椅子,感觉她一直坐在那边晒着太阳,或是自言自语,或是对着我们进进出出的孙辈们说上几句什么。人没了,椅子也不见了,但是奶坐在冬日的太阳下,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那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却久久挥散不去。
奶奶信佛,初一十五从不吃荤,平日做饭也不放生姜大蒜。由于饮食习惯不同,所以她都是自己单独开伙。
平时里,妈妈和姑姑买了什么好菜都会做好后给奶端上一大碗。奶奶曾经烧火的房间,里面已无其它过多旧物,唯一被留存下来的是她用来炒菜的不锈钢炉子,现如今被放在了火屋,据说那是小姑姑特意为奶奶买的,炒菜的同时也可以烧水,对于奶奶来讲,相当的便利。炉子上面还有一小块空余可用来放置各种佐料的瓶瓶罐罐,残留着的一些油渍还隐隐可见。
以前每到春节返回家乡,刚一回家放下行李后,我便会带着儿子跑去奶奶的房间问候她。这时,奶总是将自己买的糖果饼干塞满了我和儿子的双手,一定要我们吃掉。实在抵不住奶奶的盛情,我会剥掉一颗糖果放进嘴里,然后笑着对她点点头,或许这一刻,只有我们收下并吃掉她给的这些小点心小糖果,才是她盼望我们这些孙儿回家后最开心的时刻了吧。每每南下时,奶总是将自己珍藏着的,自己亲手摘种的绿豆,黄豆,干豆角,甚至还有挂面让妈交给我,并让我一定要记得带回深圳吃。这里面包含了她老人家对孙女浓浓的爱意。临到与奶道别时,她总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燕儿,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看到你们。听了我的心里酸酸的,没料到,现如今却真的成了现实。从此我们阴阳两隔。
奶奶是外地人,我不太清楚在那个年代她是怎样和爷爷认识的,记忆里,听爸说是我爷在躲避抓壮丁的年代里,逃到了湖南常德,而后认识的。据说奶的娘家家境还不错,我想她骨子里的傲气应该是从小养成的吧。爷爷在世时,我记得他们会偶尔拌嘴;但是爷爷过世时,奶奶正好在她娘家,没能及时赶回来。听爸说,我奶从湖南回来后的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去我爷坟头,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现在俩老相聚了。奶,在那个世界,你见到我爷了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将至,谨以此文,追忆奶奶!
云淡风轻于2017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