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大红花烛,我亲手杀了我的夫君许斯量。
看着刺入胸中的刀,他满是惊异地看着我,似是不敢相信。我颤抖的松开手,哆哆嗦嗦地说:“是你杀了我爹爹,我只是为了报仇。”
他冷笑一声,慢慢的在我怀中失去了呼吸。我感受到渐渐消失的暖意,苍白着一张脸,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滑落。
门外走来一人,身着一袭黑衣,我扫了一眼,故作镇定地说:“他已经死了,我的弟弟呢?”
他并不搭话,脚步略过我,直直走向许斯量,用食指探了探鼻息,脸上泛起了愉悦,“天亮之后,自会出现。”说完一个轻功顿时消失不见。
1
许斯量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但因半路丢失银两,只得一路乞讨进京。我是官家小姐,我爹是京城的一个七品小官,不过那微薄的俸禄根本支撑不了一家人的开销。
所以我虽为官家小姐,但与普通农家姑娘并无不同之处,浆洗衣物,操持吃食,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增加钱财。可谓是小姐的身,丫鬟的命。
那日我和往常一样出门,无意间瞥见昏倒在家门口的许斯量。浑身散发的恶臭、蓬头垢面的模样,让我生生停住了脚步。
我使劲踢了几脚,可他毫无反应。我摸着下巴思索,他该不会死在我家门口了吧。一想到这儿,我顿时不能忍了,拖着他的尸体往隔壁家去。要死,死远点。
不曾想他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实际上宛如一座大山,我努力拖拽他的身子,这时隔壁贺大娘推开门一见我,便是一顿冷嘲热讽,“陆小姐,这是想男人想疯了,连乞丐都不放过。”
我年芳二十,至今无人上门提亲,是喜柳街远近闻名的老姑娘。按说我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是有官在身。并非无人娶,只因我不愿嫁。一想到我老爹五谷不分的性子,还有刚刚上学堂的弟弟,只怕我一走,这爷俩是要饿死在家。
而贺大娘三番五次的想把她那守寡的妹妹介绍我给爹,而我偏偏不愿。所以贺大娘就记恨在心,时不时为难我。
听到贺大娘的话,我横了她一眼懒得和她废话,只是把这人搬到隔壁的计划只得落空,心中有些不悦,阴沉着脸看着贺大娘。贺大娘硬着头皮,不输气场的冷哼了一声,只是那慌张的脚步暴露了她的紧张。
贺大娘一走,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挠着脑袋,顿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2
无奈之下,我最终把他捡回了家,由于家中没有多余的床铺再加上他浑身脏兮兮的,我直接在院中铺了一层草席,把他拖入其中。虽然冷了一点,不过他应该不在意吧。
没钱请大夫,我异想天开的认为乞丐嘛,多半是没吃饱才晕倒。我拿出早上弟弟剩的一碗粥,直接掰开他的嘴灌了进去,然后就坐在院中静静等待。
直到日落西山,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先是环视了四周,接着艰难地坐了起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他落魄的模样我顿时起了戏弄的心思,“唉,”
突然而来的声音顿时让他浑身颤抖,睁着不安的眼神看着我。眼睛如小鹿般圆润,无害又清澈。
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他的眼睛击中,咚咚的剧烈跳动起来。说出的话竟变成,“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有几口人,有无婚配。”
他先是一愣,我握紧双手,硬撑的等着他的答案。只见他站起身来,行了一个拱手礼,“在下许斯量,家住乔南县的桃花村,家中只有娘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红着脸,害羞地说:“并无婚配。”
“所以你不是乞丐咯!”
他突然提高声调,“我当然不是,”说着又低声说:“我是来考试的,只不过银两在路途山丢失了,无奈之下,只能乞讨进京。”
我轻嗯一声,脑子顿时思绪万千。半晌,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进京赶考的举子,万一真的中了呢?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但距离春闱还有一段时间,吃住都要钱。
我抿了抿嘴,“那你先安心住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不是免费的,要交食宿钱。街口有帮人写信的,明天你就去摆摊吧。”骗感情可以,骗钱是万万不可以的,所以别想着吃软饭。
丢下一句话,我转身进入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先看了一眼米缸,掰着手指头数着离爹爹领俸禄还有十天的时间。一想到这儿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睛不经意透过窗户看到在院子里呆呆站着的人,我知道读书人都是心比天高,让他去吆喝写信怕不是要了他的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首先得活着才能想其他的。
爹爹推开门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陌生人,一脸疑惑,接着进门的脚缓缓的往后收,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轻轻的往后推。
我站在窗前看着爹爹的动作憋笑不已,许斯量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都可以想象出爹爹站在门口踌躇的模样,许是爹爹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大门,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四处张望,还客客气气地问道:“这可是陆墨家?”许斯量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我看着爹爹迷糊的样子,十分想不通以爹爹的性格是怎么在官场上活下来的?和他同期做官的,不是升官调走就是被贬流放,只有爹爹一直做着七品小官。
我实在忍不住出声,“爹爹快进来吧。”爹爹听到我的声音,爹爹才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院子,指了指陌生人,问道,“他是谁?”
我佯装不在意的淡淡说到:“是赶考的举子,昏倒在我家。”
一听是读书人,爹爹不禁露出了满脸微笑,拍着他肩膀说:“好哇,好哇,你只管安心住下,在春闱上大展身手,到时候你才是赢家。”许斯量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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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在我家生活下来,我翻出以前爹爹的衣服让他将就穿,安排他和弟弟住一屋。刚开始让他出门吆喝写信,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不自在,到后来竟然主动吆喝。到后面每日上交的钱财也越来越多,不过我从不多收。因为我怕他中举之后会报复,毕竟乞讨进京、寄人篱下这段记忆充满了屈辱。
贺大娘看着他进进出出我家,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难听的话,我是无所谓,毕竟出入市井,脏话听得不少。只不过许斯量这个读书人听到这些竟也不生气,我暗暗咋舌,看来读书人的气量真大。
不过一日贺大娘在门外说得着实难听,“光天化日不知道在家中和男人做些什么?”说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引人浮想联翩。
我的暴脾气实在忍不了了,可许斯量却先我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清朗的声音越过院墙,传入我的耳中,“陆姑娘是极好的人,见我晕倒好心照顾我,你是她邻居,自然也是心地善良之人,而且看大娘模样,也是知书达礼之人,定是不会说些污言秽语。”臊得贺大娘落荒而逃。不过神奇的事,从此贺大娘竟然对我笑脸相迎。
我坐在院中看着许斯量一丝不苟的洗衣服,那认真的模样好像洗的不是衣服,而是贵重物品。
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个许斯量真的如此单纯吗?许是感受到我打量的目光,他回头冲我一阵傻笑。那傻乎乎的模样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顿时不安、怀疑消失不见,暗笑自己多心。
随着春闱的临近,他渐渐也不出去摆摊写信,日日看书。有时候深夜起来入厕就会看到他屋里亮起的烛光。
一日吃饭时,我故意漫不经意地说:“最近家里的蜡烛似乎是越用越快了。”
闻言他赶紧放下碗筷,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可怜的模样引得父子俩立马谴责的看向我,仿佛我是一个恶毒的财主。我真是有苦说不出,看看许斯量熬夜的模样,青黑的脸色,通红的双眼,我撇了撇嘴,只怕没等到考试的那天,就直接死翘翘了。我横了一眼爹爹和小弟,他们立马把头埋进碗里。
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行哇,那就你看吧。照你这样的看法,最好是能看到春闱那天。”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三个人面面相觑,许斯量开口,“多谢姑娘好意,我会注意看书时间。”
听着理解自己的话,我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但面上却是一脸严肃,“知道就好,不像有些人,不识好人心。”
爹爹自知误解了我,没答话,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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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春闱来了,我贴心的准备了进入考场所用的食物、衣服以及一些简单的药用。这些我都是千方百计从别人口中打听出来的,只为了能够让他安心考试。
进考场那天,我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希望你能旗开得胜。”他腼腆着微笑点头。许斯量一向如此,甚至跟隔壁贺大娘说话都会脸红,我不禁有些担心,以他这样单纯的性子能在官场当中活下来吗?
弟弟也奶声奶气地说:“许哥哥,祝你一举高中。”
他赶紧站起身来,“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说着抬眼瞧了瞧我,“一切等我考中状元再说。”我听懂了许斯量未说完的话,心里高兴不已。
弟弟顿时挤眉弄眼看向我们二人,只有爹爹阴沉着脸没说话。
那时我的以为爹爹只是忧虑许斯量的考试。
看着许斯量慢慢消失在眼前。自从许斯量走后,我心里空荡荡的,
再见他是在三日之后,我特意雇了一辆马车和一个小厮,看着许斯量步履蹒跚的走出贡院,我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小厮把许斯量扶上马车,我刚想问考场情况,他竟然闭眼呼呼大睡起来。
我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竟生出了些许旖旎的心思。小厮帮着扶进院中,这一睡竟睡到了第二天一早,期间我时不时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到第三日,他突然向我辞行,“离家太久该回家看看娘亲,顺便把京城的事告诉娘亲,好让她准备准备。”我顿时心中明了,一抹喜色爬上眉梢。
“那一路注意安全,”我忍着羞意,低声说到:“早去早回。”
自他离去后,我每日都要去街口看一看。也是自他走后,整日清闲的爹爹竟然开始忙碌了一起,以前都是按时回家,可现在十天半个月居然见不到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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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多日不见爹爹,我有些担心我正准备出去找他,却看见爹爹心事重重走回家门,强打起精神,“最近爹爹公务繁忙,老家有事,你和弟弟先回一趟老家。我处理好公务就马上来找你们。”
说着不容我拒绝,直接把我带上一辆马车,接着弟弟也上了马车,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是出了什么事?
后来车夫趁我不注意带走了弟弟。我顿时慌了神,只想回家找爹爹。
等我偷偷摸回家门时看见原本的家中已经冒起满天的火光,一瞬间我的心凉透了,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害怕、担忧各种情绪紧紧包围着我。
透过火光我看在一群人围在我家门口,眯起眼睛我终于看清那人是谁?是许斯量。这时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下一刻我就被人捉到一个院中。
面前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却面露凶,只见他抚摸着胡须,“你就是陆墨的女儿。”
我没答话警惕的看着他。
他接着说到,“你弟弟在我手中,想救他,必须杀了许斯量。”
“为什么是我?”
“大概只有你才能近他的身。”
旁边有人插嘴到,“早就试过各种方式想要杀死他,不过一次也没有成功。所以才打主意到了你的身上。”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爹爹突然的忙碌,弟弟的消失,许斯量的放火,这一切都透露出不同寻常的味道。但为了我弟弟,我不敢轻举妄动。
可那人说完就命人把我带到许斯量屋前,在路上还递给我一把刀。我颤抖的拿着刀,走进屋子,站在许斯量的面前。他一眼识破我的伎俩,装作欣喜的模样,“陆姑娘,我曾说过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门外的人还没有离开,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许斯量让我相信他,比起那个老人,我更相信许斯量。我沉默的点了点头。于是就有了这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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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大红花烛,我亲手杀了我的夫君许斯量。
看着刺入胸中的刀,他满是惊异地看着我,似是不敢相信。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是你杀了我爹爹,我只是为了报仇。”
他冷笑一声,慢慢的在我怀中失去了呼吸。我感受到渐渐消失的暖意,苍白着一张脸,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滑落。
门外走来一人,身着一袭黑衣,我扫了一眼,故作镇定地说:“他已经死了,我的弟弟呢?”
他并不搭话,脚步略过我,直直走向许斯量,用食指探了探鼻息,脸上泛起了愉悦,“天亮之后,十里亭。”说完一个轻功顿时消失不见。
确定黑衣人走后,我摇了摇许斯量,“走了。”许斯量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取出怀中藏的一个血包。这场婚礼,这场刺杀都是暗自谋划已久。
原来许斯量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他是皇帝身边的暗卫。近年来,由于秦相权倾朝野,迫害忠良,导致朝堂上全是秦相的人,就连皇帝也要看秦相的脸色。于是皇帝扮演荒淫无度的昏庸皇帝,一边不断试探朝中正直的官员,一边派出暗卫搜集证据。
而我爹就是被皇帝选中的人,而许斯量就是暗卫,他们俩通力合作几经波折终于搜集到秦相通敌卖国的罪证。正准备上交皇帝,不料却被秦相发现。因为许斯量以举子身份投靠秦相,为了不让他心生怀疑,所以主动放火烧了我的家,而我爹也早就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事成之后,我就可以见到他。
当许斯量把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我始终不能把眼前腼腆害羞的他和冷酷无情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第二日,我果然在门口看见了弟弟,我紧紧抱着消失多日的弟弟喜极而泣。只不过因为许斯量身份暴露,选择回到皇帝身边,继续充当他的暗卫,以便让秦相放松警惕。自此这次的计划落空,只能再次寻找机会。
许斯量没告诉我下次机会是多久,我只能带着弟弟回到老家,慢慢的等待。三年之后,弟弟咋咋呼呼地喊着,“姐,姐,”
我皱着眉头走到院中,看到院中站了一个俊俏书生,听到我的脚步声,抬眸,我撞入他的眼中,“陆姑娘,小生来迟,”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红着一张脸,唤我陆姑娘。
接着便从院外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女儿,我回来了。”
弟弟拉着我的衣袖,兴奋地说:“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便光速一般跑了出去。剩下我和许斯量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