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痕(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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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第一章

“姓名!”

“孙爽…”

“年龄!”

“37岁…”

“孙女士,你不用怕。把昨天跟我们说的再说一遍。这是我们队的技术指导周老师…哎,老周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

被叫做老周的人轻咳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啊刘队,你跟我说的案情有点太…,我可能是精力太集中了。”

于是,老周把目光又移回到孙爽身上,“对不起,你别紧张,慢慢说…”

孙爽虽然只有37岁,但可能是长年在工厂做工的缘故,看着至少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此时她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开口说道:

“我是在锦源棉被厂工作的女工,我们家离厂子就隔了三条街。上个月…我不记得具体哪天了,好像…我在工厂被什么事拖住了,一直到天黑了才下流水线。”

可能是因为紧张,她有些语无伦次。

“嗯…我往家走。经过第二个街口的地方吧,我看到了两个人,两个男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感觉,应该是起了冲突。

“当我走到离他们大概三四米远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我感觉应该是小刀一类的,很细,大概有这么长…”

孙爽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手上皮肤粗糙干裂,右手中指缠着纱布,一看就是从来不保养。

老周朝她手上看了一眼说:“嗯,你继续。”却并没有要记录的样子,因为他心里清楚,一般目击者由于恐惧等原因,在案发时看到的凶器大小、式样等,偏差很大。

“嗯…他拿着刀,飞快的戳进了另一个人的喉咙。被戳的那个,立马就倒在地上了。从喉咙里往外喷血…但是…但是…”

孙爽仿佛依然还在看着那一股一股喷射出来的诡异的血,浑身开始颤抖,“那血是纯黑色的!”

虽然之前听刘队说了个大概,老周还是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支队长。后者耸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也觉得很费解。

“然后呢?”

“然后…然后,站在那的那个人,脸朝我这边转了过来。他带着鸭舌帽,是…黑色带白条的,帽檐压得很低,他在帽檐下看了我一眼,转身就拐进胡同了。”

“当时周围还有人吗?”

“我…不大清楚,好像是没有。”

“然后你怎么办了?”

“我用力把嘴捂住了,没敢叫出声。然后我就赶紧跑回家了。”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

“啊,是这样。”刘队插话进来,“她就一个人住在我市,平时基本家和工厂两点一线。所以她连个手机都没买。”

“嗯…”老周点点头,“所以你一定也是很少愿意和人交往,遇到这种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再加上害怕,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跑回家了。对吧?”

孙爽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解脱的点了点头。

“那请你继续说吧。”老周态度已经变得很温和了,虽然他对错过最佳侦破时期感到很恼火,但不想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任何压力。

因为他清楚,今天刘队让他过来听的,并不只这一件事。

“第二天,我上班路上,经过那个地方。我是真的不想往那边看,想想多吓人啊!然后,正好人行道红灯,我不得不在那等…啊,对了,有个孩子,很小,也就才会走路吧,他摔倒了,就在那哭。然后他妈妈跑上来抱他,我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我吓了一跳,他摔倒的位置就是头天晚上那人倒下的位置!但是…地上一点血迹也没有。”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老周微微蹙了一下眉,接着问了一个似乎没有任何关联的问题:“头一天晚上,你吓得跑回家了是吧,闯红灯了?”

“我…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是不是红灯。”显然孙爽,也包括刘队,都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也是啊…”老周憨憨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老打断你。”

刘队接话道:“之前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孙女士,你再跟周老师说说前天的事吧。”

孙爽脸色惨白,其实她不愿提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经历。像她这样的女人,老周说的没错,很少和人交往,过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她甚至和异性握手都会觉得不舒服。所以,快40岁了,依然是一个人生活。

“我…嗯…这件事之后,我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被人偷窥着。所以,一个月了,我再也不在天黑以后回家。”

她说得很坚定,仿佛只有阳光才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

“前天,我这种感觉特别强烈。所以,嗯…出了点小事故,就提前回家了。”

“能说具体点吗?比如,什么事故?或者其他具体的细节。”老周再次打断她。

而孙爽却摇了摇头,“我就是感觉被偷窥的感觉很强烈,好像我走到哪都有一双眼睛跟着我。我干什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我都不知道一上午都在厂里干什么了。就记得,因为总是走神,手指被机械上的钢针扎穿了,血滴在了棉被上,都染红了,去医务室包扎了一下。从厂里出来时候应该也就两三点钟吧,当时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了。”

老周的眉头第三次微微地皱了一下,他看着孙爽,仅用余光瞥了一眼她缠着纱布的右手中指。

她继续说:“回到家以后,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加上手疼,就想睡一觉。半梦半醒之中,我…我…”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我觉得有人在摸我的肩膀…”

刘队不失时机地递了一杯水给她,而她只是礼貌的抿了一口,就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老周把凳子稍往后挪了一点,希望减轻她对两个陌生男人提及自己隐私的压迫感,“但我依然要听你往下说…”

孙爽仿佛鼓足了很大勇气,继续开口了,羞涩的就像一个少女:“那人摸我的肩膀,而且是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摸的。那手…不算凉,但是让我很不舒服。而且,开始…慢慢往下滑…”

……

没有人说话,她只好继续往下说。

“我急忙睁开眼睛,我看到…我看到…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一个月以前的凶手!”

“你看清他的相貌了?”

“没有…当时,应该已经是傍晚了,屋里基本没有光线了,但是,我记得那顶帽子。”

“他还带着那顶鸭舌帽?”

“带着。然后他就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了…”


第二章

送走了孙爽,刘队返回刑侦支队会客室,重新泡了两杯茶,坐在了心理分析指导员周老师的对面。

“说说你的调查进展吧!”刘队还没坐稳,老周却率先开口了。

刘队知道老周雷厉风行的性格,所以要说的话早已准备好。

“昨天接到报案后,我立刻分派人手,一组先后去了孙爽的家和一个月前的凶杀现场;去年才调过来的小马尾带孙爽去军医大做了全面检查;我带着亮子去了孙爽工作的棉被厂。”

“呵呵,看来咱们刘大队长很重视这个案子啊。”

刘队却没有笑,他凝视着老周,“我觉得这个案子诡异而且矛盾的地方太多。虽然前后拖了一个月了,但也没办法,这是我能把握的最佳侦破期。”

没等老周回答,他就继续说道:“首先,孙爽说的那个案发现场。别管什么黑血还是白血,一组没有发现任何血迹。他们怕她是因为紧张记错了,把前后两个路口都查了一下,技术手段也都用了,一无所获。亮子说是不是因为黑血里有什么超物质,所以咱们的技术检测不到…”

“嗯…回去告诉那小子少看点科幻小说。”

“呵…另外,从小马尾带回来的结果报告来看,孙爽下体的确有被异物强行侵入过的痕迹,但是没有检测出有任何的男性体液。”

“嗯…未遂…”

“再有,我这边…孙爽的同事证实了她前天的确是因为不慎扎到了手指——右手中指第二指节指骨穿透性损伤——在厂医务室处理过后,被准假提前回的家。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亮子在他们厂里转了一圈,听到有人议论,什么…就她那姿色居然还有男的惦记…之类的。只不过…”

“什么?”

“她上个月的考勤表,每天都是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她说的一个月前的那几天,很晚才下流水线,没有记录。”

“嗯,这是一个疑点。最好是能让她想起来,到底什么原因,很晚才回家。对了,她家里什么也没发现?”

“嗯…就她家里最奇怪。门窗都没有被破坏入侵的痕迹,屋里只有孙爽一个人的指纹和毛发。床上,血迹很少,也已证实是孙爽自己的…”

“那奇怪点在哪?”

“我觉得孙爽不像会撒谎的人,而且她跟咱们撒这谎对她也没好处啊。她邻居说了,就是孙爽本人求她报警的,要是无中生有,她不是吃饱撑的吗?况且…”

“况且,检测结果报告不会撒谎,她的确是被异物侵入下体了。对了,屋里有什么…工具一类的吗?”

“你说那种工具?没有。”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刘队挠了挠头,“先在她家周边一公里范围寻找目击者吧,或者是什么遗留物之类的…哦,还有监控探头。虽然那是属于老城区,探头比较少,碰碰运气吧。另外,我想往上面打个报告,看看能不能从省里临时调个生物化学专家过来,再检查一下那几块路面。再有就是这一个月以来的失踪人…”

“报告你就别打了,”老周打断他,“这块暂时先不用查。”

“为什么?”

“我怀疑一个月前根本没有死过人。”

“理由呢?”

“首先,纯黑色的血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我得再想想。其次,那个鸭舌帽男子,我一直在揣摩他的动机。你觉得会有人在夜晚跑到街上去杀一个人,然后发现只有一个女性目击者以后,先是逃跑,然后尾随偷窥,最后强奸吗?况且,他还继续带着作案时的帽子。”

“嗯…而且是一个看起来都快50岁的…”

“这点,个人爱好不同,我不评价。”

“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这次,老周稍微沉默了一会,说:“你去查一下孙爽以前的档案吧。”

“行。几年之内的?”

“越多越好!”

傍晚,刘队再次找到老周。

孙爽果然是一个简单到近乎无聊的人,连档案都只有寥寥几笔,一个小时就能了解到她的生平了。

“孙爽,女,民族:汉,1981年2月8日出生于本市梅山乡。

“父母工人,另有一弟孙峰,比孙爽小三岁,于1994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孙爽初中没有念完就辍学回家,16岁开始来本市务工,在餐厅、酒店等地都做过保洁工,工作基本能维持自己开销。

“22岁经亲戚介绍,进入现在的锦源棉被厂。因为孙爽为人老实、肯干,15年来虽然没升职,但也躲过了几次人员精简,工作至今。”

“还真是简单,不过…”老周说。

“我知道!亮子已经去查了。”刘队觉得自己知道老周想说什么,打断了他。

“查什么?”

“她弟弟为什么失踪。”

“嗯,这也是一个疑点。另外,具体查查她是什么时候辍学的,从辍学回家到来城里打工这段时间她在干什么。”老周补充说道。

“好!”刘队掏出手机,立刻把老周增加的调查点传达给了亮子。虽然他相信亮子的头脑,即使不用他说,亮子应该也会去调查这些细节,但他仍然强调了一遍。

放下电话,刘队继续说:“老周,孙爽说的,那个什么…黑色的血,你说你在怀疑?怀疑什么?”

“首先我跟你的观点一样,我也觉得孙爽应该不会跟我们撒谎。那就只有三种可能,一、她看花眼了;二、有人故意做这个局,就为了给她看;三…哦,对不起,就这两种可能。”

“可不可能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老周刚把茶杯放到嘴边,停住了,“你跟亮子看的同一本科幻小说?也借我涨涨见识吧。”

刘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是觉得,你说的两种可能性都有矛盾的地方。她看走眼了,把红的看成黑的了,这情有可原。但是一夜之间血被清理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怎么都不科学。如果是有人做局给她看,那这案子可复杂了…”

“是啊,我也觉得费这么大的心思给孙爽这种老实巴交的女人做这样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老周把身子往后靠,半躺在沙发上,好像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刘队说。

“你有没有看过美国的一个节目,街头恶作剧?”

“你说那种随便找个路人下手,整蛊的节目?隔了一个月再去强奸那个路人的恶作剧节目,我还真没看过…”

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没有一条路是通畅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刘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始有点夸张的吐着茶叶末,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周直起身子说:“先这样吧,等亮子的调查报告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第三章

亮子坐在电脑桌前,整理着调查报告。此刻他一手抱肘,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拨弄着嘴唇,明显一副很伤脑筋的姿态。

电脑屏幕上,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1994年8月11日16:37,梅山派出所接到举报,称已废弃的梅山煤矿厂内发现一名男子,因失血过多生命垂危,警方立即赶往现场。

据报案人孙宏利声称,其女孙爽(13岁)为第一发现人。当日下午四时许,孙爽在家附近已废弃的梅山煤矿厂玩耍时,发现该男子,呈俯卧状,血流不止。随即跑回家,告知父亲孙宏利,其父立即使用家中座机报警。

回家时,孙爽上身、双手也有少量血迹。孙爽本人称,初中一年级卫生课上学过简单施救的理论知识,发现该男子后,曾试图帮助其止血、包扎。随即发现该男子前胸、头面部已布满大量血迹,已经无法制止出血点,况且周围并无可用于包扎之物,遂放弃,回家通知其父。孙爽双手、上身血迹乃尝试帮男子翻身时所粘。

经现场勘验,该男子为梅山乡居民赵明亮,15岁。警方赶到现场时,赵某已经断气。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并伴随失血性休克。两锁骨交叉处上方1厘米左右位置,有一直径8毫米左右近圆形出血点,伤口深度为4.5厘米,疑似为钢筋管所致。

由于气管软骨破坏,并伴随大量出血迹象,赵某从受伤至死亡时间大约八分钟以内。由于孙爽介绍,其发现赵某时其仍在痉挛,警方结合接到报警电话时间,以及孙爽家到煤矿厂的距离,判断赵某受伤时间应为当日16:15-16:20左右。

现场未发现任何可致其死亡的,留有血迹的钢筋等物件,因此暂无法获得赵某系为他杀的直接证据。

现场发现大量指纹,其中包括赵某本人、孙爽等。据原煤矿厂负责人称,自1992年旧煤厂报废以来,此处成了附近居民家儿童经常玩耍之处,所发现指纹应为多名儿童所留。

赵某家属辨认尸体及随身物品时指出,尸体确为赵明亮本人,随身物品并无明显缺失。但现场戴在赵某头上的天蓝色带白色条纹的高仿阿迪达斯鸭舌帽,非赵某所有。

8月12日次日7:57,梅山派出所再次接到孙宏利电话,称其子孙峰(10岁)彻夜未归。警方出动大量警力,未查到孙峰踪迹。

当日20时许,经孙爽母亲袁某辨认,前日死者头上的天蓝色带白色条纹的高仿阿迪达斯鸭舌帽,确为自己给孙峰所买。遂孙峰成为该凶杀案第一嫌疑人,并在逃。

(注:凶杀案发当日,孙爽跑回家时,袁某外出,其父因积劳复发,在家卧床养病。并未陪同孙爽一起前往指认现场,致使“鸭舌帽”疑点晚发现了至少26小时。)

同年10月中旬,孙爽因在学校不堪忍受“杀人犯姐姐”绰号的屈辱,导致青春期抑郁症并日渐加深。父母无奈为其办理休学一年,后因情绪始终无法稳定,于次年(1995年)6月18日办理退学。

至1997年初,孙爽(16岁)长期在家调理,同年4月精神状态基本恢复稳定,获得身份证之后,进城务工至今。

在此期间均未发现其弟孙峰踪迹。

……

亮子点起一根烟,使劲晃了晃脑袋。他感觉案件看似很清晰,但结合此次事件孙爽的口供来看,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无论怎么想,都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大脑急速飞转,身后电视机里午夜新闻播报着强台风橙色预警,他都充耳不闻,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或者说,抓不到线头更准确些。

算了,我这脑子,还是太嫩了。这样想着,亮子按灭烟头,起身拿起打印机上一沓还热乎乎的纸,走出房间。

次日。

老周拿着一沓纸,认真的看着。

那是孙爽辍学及弟孙峰失踪的调查报告,是刘队才从亮子那里拿来的。没想到,居然还牵扯出了一桩命案。悬了24年未抓住凶手的命案。老周看着纸上的文字,偶尔会停下,思考一会。

“你怎么看?”见老周终于把调查报告放回茶几上,刘队首先开口了。

老周沉思了几秒钟,反问道:“上面写的内容,你去跟孙爽核实过了?”

“还没有,我感觉这份报告,加上孙爽的口供,信息量有点大,所以先来找你商量一下。”

“先给我听听你的思路。”

刘队清咳了一下,开始说道:“我感觉24年前的悬案和这次事件一定有联系。首先,孙爽现在的性格就是那次事件造成的,也许她至今未婚也是这个原因。

“其次,一个月前孙爽口中的命案…我们先暂且相信真的发生了命案,她说鸭舌帽男子把刀插进了被害人的喉咙。24年前,赵明亮的死因也是被异物插进了喉咙,这是巧合吗?会不会有人精心策划了这样一起命案,或者说假命案,就是为了做给孙爽看?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另一方面,我想象了一下当年凶杀案时的场景,一个15岁大的少年,是怎么让一个10岁的孩子一击毙命的?孙峰有帮凶的可能性很大,这个人是不是他姐姐孙爽?如果是,那孙爽就是同案犯,并且当年跟警方撒谎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孙爽和孙峰,是否一直都有联系呢?于是我把她转到暂看了,打算再审审看。”

“至于孙爽说鸭舌帽男子企图强奸她…我还没有找到头绪,或者说动机依然不明。哦,对了,24年前后两起案件都有一个鸭舌帽,不过,颜色不同,应该不是同一种,我觉得可能是巧合,你呢?”

老周一直十指交叉钩在脑后,此时见刘队分析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刘队,恕我冒昧,您作为刑警,断案是为了职责,还是好奇心?”

刘队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老周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共事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没用这么礼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老…啊…周老师,您什么意思啊?”

“先把孙爽放了吧,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没伤害过任何人,至少,成年以后没有。”

听老周说希望释放孙爽,刘队有点火大,嗓门稍微提高了点,“老周你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是,我也知道她可怜,但是她有可能涉嫌犯罪了,伤害罪!你先给我解释清楚再跟我下命令行不行?”

“你先别急好不好?放不放人是刑警队的事,我哪敢命令你刘大队长,你知道…”

老周话才说一半,刘队手机响了,他伸出一只手止住老周继续说,另一只手拿起电话。

“喂,亮子,什么情况?什么…现在在哪?我这就过去!”

刘队挂上电话,又看了一眼老周,看他在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就主动说道:“孙爽自杀了,正在军医大抢救呢,我先去看看,回头听你慢慢给我上课!”

老周没再说什么,眼神中却没有太多刘队的那种惊讶。


第四章

当晚十点左右,刘队和老周坐在分局附近的一家露天大排档里,因为台风已经过去了。此刻,刘队倒满了两杯啤酒。

“老周,咱们俩好像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吧?干!”

“呵呵,因为你太忙了啊。自从你升为支队长,这好像是咱俩第一次喝酒。”老周一仰脖,陪着刘队一起干了杯中酒。

刘队一边继续倒酒,一边说:“是啊,自从当了这个支队长,我好久没好好睡过觉了。每天就是挖空心思的破案。不过,这回孙爽的案子,应该也算我升职以来最诡异的一个案子了。我真想不明白,这个案子的玄机到底在哪。”

“孙爽脱离危险了?到底怎么回事?”

“嗯…暂时死不了。”刘队夹了一块鱼,塞进嘴里,“今天中午,正好台风过境。暂看所门口的那几块呼吁社会更加重视女性犯罪的牌子被吹的差点飞走。所里那几个懒蛋,不想去收,就让暂看的几个人去。叫了四个身材比较强壮的,其中就有孙爽。

“结果…嗯…对外说的是风太大了,其实就是拘留所年久失修,房顶一个瓦片居然让风吹下来了。正好砸在跑在孙爽前面的那个女人头上。她给砸倒了,但是其实不严重,针都不用缝。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不可思议的是,孙爽后面那个女的说的啊,那倒霉女人被砸的一瞬间,孙爽好像全身抖了一下。然后她愣了几秒钟,突然迅速的跑过去捡起那片瓦,使劲往自己头上砸去,好像砸了三四下,愣把自己砸昏了!”

“哦?”这件事显然把老周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他甚至停止了夹花生米的筷子。

“现在在军医大,小马尾陪着呢。虽然还没醒,但是陈主任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嗯,保住命了最重要…刘队啊,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建议把她放了吗?我这就把我的推测告诉你。”

老周又干了一杯啤酒,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好像是在咀嚼自己的思路。

“刘队,你知道…梦是什么颜色吗?”

“啊?”刘队本来已经摆出了要认真聆听的姿势,此刻,举起右手拍了一下额头,又迅速得放下,“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德国睡眠专家米歇尔说过,孩子的梦是五颜六色的,因为充满童真;老人的梦是金黄的,就像夕阳的颜色;而中年人,梦中的色彩很少,压力越大、焦虑越深,颜色就越少。当一个人心理压力和焦虑达到一个极限时,他的梦就变成黑白的了。孙爽就是这类人…”

刘队表情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是说…她…”

“对!她没有撒谎,她只是分不清梦和现实。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凶杀案,也没有人强奸她。

“你好好回忆一下,在她描述一个月前那起凶杀案时,她的描述非黑即白。天是黑的,血是黑的,帽子是黑色带白条的,而当我问她有没有闯红灯的时候,她显然没有看到周围有带颜色的物体。

“第二天,她等红灯,这不是梦,是现实,所以她记得灯的红色。因为谋杀案是在她梦中发生的,所以我们当然检测不出血迹。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描述这段的时候,语气显然和说凶杀案的时候不一样?比较…啰嗦、活泼,所以我感觉,在阳光照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有开朗的一面的。

“而大前天,她手指被戳穿,这毋庸置疑是真实的,因为她缠着纱布,看到了血染红了被子。而且伤口,你们刑警队的人应该看到了吧?”没等刘队回答,老周就继续说道:“她回了家,打算睡觉,而她的梦又开始了,这个梦应该是从…她当天包扎完手指从厂里出来开始的…”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刘队忍不住插话问道。

老周微微一笑,“因为我查了大前天的天气,你回忆一下,别说大前天了,之前的一周,一直到今天的台风为止,我市上空有一片云彩吗?明明一直是瓦蓝的天空,为什么孙爽说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因为她的梦里没有蓝色。”

“原来是这样!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刘队对老周的头脑表现出了由衷的钦佩。

“你接受我的观点?”老周问。

刘队拿起手机稍微查了一下,又稍微思索了一会,说:“嗯,应该还是比较接受的。黑色的血我们无法检测出来,湛蓝的天空她非说是灰蒙蒙的…好像除了做梦,还真没办法解释了。不过,就算这一切都是做梦,你怎么敢保证真的没有人对她进行入室强奸?”

老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刘队好像受了启发,一拍脑门,“噢,对了!凶手戴的帽子是孙爽梦里的。”

“呵呵,孺子可教也。而且,你再想想孙爽跟咱们说的话。”

刘队放下筷子,开始回忆孙爽的口供。

“…他就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了。

“我想喊,但是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喊不出声音。我拼命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根本就扭不过他。

“我感觉他在脱我的裤子,把一根热乎乎的东西塞进我的身体,我特别疼,感觉就像被撕裂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朦胧中我记得我伸出手,开始在我头顶上摸索。我摸到了,一根…好像是铁棍,不是很长。当时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只知道我不能这样任他摆布。于是我握住铁棍一头,用另一头朝他戳了过去!

“一股热乎乎的血喷到了我脸上,我赶紧闭上了眼睛。下一刻,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按着我的手松开了,我体内的那根东西也疲软的退了出去。我抱着头,缩在床上不敢睁眼,一动也不敢动…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我赶紧爬起来,因为我家里没有电话,我就赶紧去敲邻居的房门,请求她帮我打电话报警…”

这就是那天,老周第一次见到孙爽时,她所陈述的全部内容。


第五章

十一

刘队和老周,两个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案情分析到这里,他们感觉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两人酒足饭饱,又是刘队首先开口,“老周,结合你刚才关于梦的分析,我来试着大致还原一下孙爽的经历…

“24年前的那个夏天,孙爽和孙峰这对姐弟,由于一个原因,决定谋杀赵明亮。哦,不对…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没那么缜密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大的宿仇。也许,他们只是临时起意,或者是个意外,总之,杀死了比他们俩都大的赵明亮。

“致赵明亮直接死亡的人,应该是孙峰,他当时就带着那顶天蓝色鸭舌帽。杀人手法是,将一根类似钢筋的东西插进了赵明亮的喉咙。而孙爽,作为弟弟的帮凶,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之后,孙峰想跟姐姐一起逃走。但孙爽,也许是害怕,也许是不舍得父母,总之拒绝了。孙峰临走前,把自己的鸭舌帽忘了,而这也就成了孙爽跟警察否认自己一同作案的借口。

“她只要把鸭舌帽戴在已死的赵明亮头上,随便编一个理由,警方就会把目标锁定在她弟弟孙峰身上。这个小女孩…脑筋还真是快得很啊!

“虽然自己是凶手的帮凶这件事瞒过去了,但一个13岁的小女孩,她依然无法走出心里的阴影,她也忘不了弟弟孙峰捅死赵明亮的那个画面。但我猜她最受不了的是,学校的同学都喊她「杀人犯姐姐」。                     

“中文就是博大精深,同学们的意思其实是「杀人犯的姐姐」,而孙爽的理解是「杀人犯姐弟中的姐姐」。终于她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退学了,而看似理解她的人们都会再次把责难指向孙峰…

“孙爽在家的三年,她父母一定是想尽一切办法恢复她的心理健康,通过心理辅导或者是药物治疗,表面上看,效果应该还不错。孙爽16岁进城之前,应该看起来已经和常人无异了。甚至她有可能真的把犯案当天的事忘了,但是,那个画面却牢牢的刻在了潜意识里。

“这段经历让她的性格变得孤僻,她不愿意与人接触,只希望老老实实工作,本本份份做人。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但人的生理本能被压抑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一个月前,孙爽在梦中重温了24年前的那个画面,并信以为真。她没有选择报警,是因为她感到奇怪,也许内心深处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个画面有些熟悉的感觉?

“而大前天,呵呵…一个快40的黄花闺女,可能是人类生理上的本能使她做了那样的一个梦,可内心的谴责与不安,让她再次联想到…”

刘队的长篇大论突然嘎然而止,仿佛遇到了矛盾之处。而旁边的老周显然猜到了他想起了什么,于是把话头接了过来,“她右手中指受伤了。”

刘队稍微反应了一下,就暧昧的笑道:“你为啥姓周,不姓诸葛呢?”他调整一下心情继续说,“她平时惯用手是右手,但因为疼痛,虽然是在梦里,她也还是很自然的换成了左手。本来就不习惯,再加上她把这种事跟罪恶联想在了一起,于是,把自己弄伤了。所以,军医大的检查结果也是正确的。”

再次停顿,刘队好像在回想自己的话是否有漏洞。半晌,他才问老周;“哎,你觉得我分析的对不对?虽然有些细节,我们还是得问孙爽。”

“嗯…我不是很赞同。”老周面无表情的说。

十二

听老周这样说,刘队微觉脸面上挂不住,但他了解老周,这人就是说话直,这几年因为这点他没少得罪人,而刘队正是因为敬佩他这种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冷静缜密的思维,才一直跟老周走的比较近。此刻,他依旧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认为孙爽是杀死赵明亮的直接凶手,而她弟弟孙峰,应该是替姐姐顶了罪。”老周直接把结论抛了出去。

刘队瞪大了眼睛,“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判断?”

老周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继而说道:“首先,我不觉得一个从来没有性经历的人,能把自己被强奸的梦做的那样绘声绘色。其二,孙爽的惯用手,应该是左手。”

“何以见得?”刘队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她用瓦块砸昏了自己。她当时应该是被眼前的画面引导着回忆起了什么,才会发狂。而这种时候,她应该是使用自己的惯用手拿起了瓦块砸自己的头。这一砸一定是拼尽了全力。而她的右手中指,被机器的钢针穿透了骨头。十指连心啊,如果她当时用右手拿瓦块,一击没能把自己砸晕,手指的疼痛一定会把她带回现实。她也就不会继续砸第二下、第三下,直到把自己砸晕为止。”

刘队摸着下巴,“嗯…的确,她发疯的捡起瓦块,应该不会还记得自己右手有伤,而用左手去拿。不过,她第一下砸自己的头,也很疼啊,她却没清醒过来。”

老周摇摇头,“这不一样。她前面那人头被砸中,这应该是孙爽发狂的刺激点,所以她每砸自己的头一下,这种刺激就会加深一点,让她完全没有顾及头上的疼痛。不过这个画面到底为什么刺激得她发狂呢?”

刘队也想不通其中的奥秘,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老周的解释,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继续的动作。

老周继续说道:“所以,孙爽是左撇子。当年,赵明亮在那个破煤厂企图强奸她,而她出于自卫,用类似钢筋的东西杀死了赵明亮。哦,用的是惯用手左手。赵明亮虽然比孙爽大两岁,但是完全没防备到孙爽会对他发出致命一击…他应该是沉浸在欲望里,所以没有躲闪。

“而孙爽的弟弟孙峰,或许一直在旁边偷看,或者是之后赶到,总之,为了保护姐姐,他揽下一切罪责出逃了。

“所以,一个月前孙爽梦里的凶杀案,应该是记忆碎片的臆想,而梦到自己被强奸,是她的真实经历。

“另外我补充一点,孙爽的自慰行为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但因为自己的左手杀过人,所以她每次都下意识的用右手碰自己。大前天,因为右手有伤,她改用左手,而梦中她反击的霎那,应该就是她把自己弄伤的那一瞬间。”

刘队认真的聆听着,思索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老周的分析,但他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最后只好说了一句近乎于敷衍的话,“嗯,差不多就是这样。至于她为什么用瓦块砸头,只能等孙爽醒了直接去问她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第六章

十三

一天之后,孙爽醒了。

在争得主治医师陈主任的同意后,刘队带着亮子坐在了孙爽的病床前。小马尾获准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三小时后回来待命。

见亮子把记录本准备好,刘队才缓缓地开口:“感觉好点了吗?”

孙爽头上缠着纱布,不便转头。她用深深的恐惧及绝望的眼睛斜视着刘队,慢慢的,答非所问的说了第一句话:

“我有罪!是我杀了他!”

随着瓦块的下落,孙爽完全回忆起了24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1994年,案发前三个月前的一天,孙爽学校运动会。因为下雨,结束的时间比预定早了一些,孙爽没带雨伞,急匆匆地跑回家。临到家门口,她发现父亲孙宏利也在家,而且在看电视。

父亲平时这时间不应该在家啊,而且他也很少看电视,今天这是怎么了?孙爽这样想着,好奇心驱使她轻轻的靠近窗边,朝里面张望。

由于大雨,屋外光线特别暗,父亲没有发现她,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机屏幕。而从外往里看却格外的清楚。

一瞬间,孙爽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敢想象眼前的画面,它彻底的颠覆了这个花季少女的三观。

晚上,孙爽躺在床上,白天看到的画面挥之不去,她睡不着,也不敢和别人说。就这样半梦半醒之中,她慢慢的分开了自己的双腿,把手伸了下去,开始模仿电视里那个金发女人的动作…

之后的一段时间,孙爽经常会这样做,因为她发现了其中的快乐所在。当然,她也被母亲抓到过一次,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她,还骂她不要脸。而此时,弟弟孙峰就站在旁边,他没有笑,但孙爽分明就看到了他的眼神深处,已经笑到不能自已。

孙爽明白了,这种行为是快乐的,但是是一个人的快乐,不能让别人知道。那个金发女人才是真的不要脸。

那么,父亲呢?

她开始有意的寻找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

十四

8月11日案发当天,暑假。吃完午饭,弟弟孙峰跑出去玩了。孙爽本想在家写暑假作业,但因为父亲在家养病,她还是决定出门转转。自从发现了父亲的小秘密以后,孙爽有些刻意的不和父亲独处。

正好,自己也有一个需要独立空间的小秘密。

她走进废弃的梅山煤矿厂,发现四下无人,便躲在一个角落里,开始往裙子里摸…

就在她即将到达快乐的顶点时,突然从墙后面跳出来一个黑影,大喊道:“不要脸!我告诉妈妈去,哈哈!”

孙爽这一下被吓的够呛,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黑影正是自己的弟弟孙峰,歪戴着一顶天蓝色鸭舌帽,正得意的看着她笑。

孙爽恼羞成怒,一股火冲上心头,她猛的站起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膝盖无力,险些摔倒,而左手却不偏不倚按在了一块瓦片上。

孙峰转身想跑,孙爽抄起瓦片,追了上去,一边大叫着别跑。姐姐的叫声、弟弟的笑声,一时混乱成一团。弟弟转弯,姐姐立刻直线包抄,伸出右手想抓住弟弟的衣领,弟弟灵活的一缩头,姐姐只抓到了帽子。

此时,孙爽全无玩耍之心,她看准了弟弟的后脑勺,左手一甩,瓦片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弟弟孙峰倒地的瞬间,正好附近闻声而来的同乡赵明亮的脸出现在了厂房门口。孙爽、赵明亮,两个人动作、表情,有些滑稽的一致。惊愕的看看对方,又看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孙峰。

“我…我…”孙爽嘴唇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她轻轻的将瓦块丢在脚边,可能觉得不甘心,又把另一只手上的鸭舌帽狠狠的摔在了孙峰身上,喊了一句:“谁让他惹我呢!”

赵明亮,孙爽认识他,他们两家离得不远,这可是附近闻名的混混,父母经常告诫她们姐弟不要跟他一起玩,会学坏。此刻,赵明亮早已从一开始的惊愕中走出来,他嬉皮笑脸的走到孙峰跟前,捡起帽子,歪戴在自己头上,“杀个人而已,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呢?”

孙爽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敢动,眼看着头戴弟弟的鸭舌帽的赵明亮晃晃悠悠的又走到自己身边。赵明亮一把揽住孙爽肩膀,把刚刚长出绒毛的嘴靠近了孙爽的耳朵,“我帮你处理他的尸体,以后你就听我的话,怎么样?”

十五

“他们把尸体藏哪了?”

“赵明亮家后院,那块地已经杂草丛生,荒废多年了。埋完尸体后,赵明亮借口要再检查一遍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就又把孙爽拽回了废弃煤厂。而那顶鸭舌帽就一直戴在赵明亮头上。再然后,你都已经猜到了。”

老周低着头,听刘队叙述着从孙爽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梳理出的事件经过。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这个畜生,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刘队苦笑着摇摇头,“混混嘛,再说,就算被发现,他心里清楚孙爽不敢说是被强迫的。”

“我说孙宏利!”

刘队愣了一下,随即表示理解,“是啊…不过,这种事谁又说得明白。对了,孙爽回忆说,上个月,就是她梦见凶杀案那天,她其实已经离厂了,只是想起钥匙忘在了车间更衣室,就回去拿。结果发现传达室的跛子正在一个人偷看黄片,只是报案时候她没好意思说。所以这种事…你跟谁生气去?哎,你就没看过吗?”

老周被问的语塞,只好把话题指向别处,“不说这个。哎,所以说,我们俩都猜错了?不是孙峰杀的赵明亮,也不是姐弟合谋,两条人命,都死在孙爽手里?”

“呵呵,你岔话题成功了…”刘队揶揄的干笑了一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确实,我们都猜错了。但实际情况,比这还更复杂一点。”

“哦?还有什么?”

“孙爽的一片瓦,仅仅是将弟弟砸昏了而已。”

老周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孙峰被扔进土坑,刚被埋了不到一半就醒了。他昏昏沉沉的坐起来,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赵明亮就随手抓起一根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铁棍,插进了他的喉咙。整个过程,孙爽都在旁边,她自己说当时完全被吓傻了。”


第七章

尾声

老周觉得有点乱,他一边用双手揉着太阳穴,一边整合着思路,刘队在一边帮他总结,“所以说,孙爽砸昏了弟弟,然后赵明亮又捅死了她弟弟,最后孙爽又捅死了赵明亮…简单说,这就是案件经过。「杀人犯姐姐」,她的理解就是字面的意思。”

“嗯…”老周没有睁眼,双手还在太阳穴上机械性的划着圈,“然后,传达室跛子的黄片,戳穿了孙爽手指的钢针,还有台风中飞舞的瓦片,连在一起,让孙爽完全的想起了最想忘记的三个暴力瞬间。一个月来,她觉得被偷窥,其实是被自己的内心偷窥吧。”

“有什么感想吗?”

“唉…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心也是真狠!”老周无奈的说。

“这我到有不同的意见。”刘队说。

“说说看。”

“捅死孙峰的铁棍,和捅死赵明亮的是同一根。”

老周突然停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睁开眼睛看着刘队,“你的意思是…”

“孙爽以为自己砸死了弟弟,结果却发现弟弟并没有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自己的至亲又惨死赵明亮手下。

“她还算冷静,知道自己不是赵明亮对手,于是趁他背对着自己填土的时候,把那根能作为证据的铁棍藏在了身上。

“她是怎么做到不让赵明亮发现的,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下定决心,一会跟赵明亮分开后,就算是被母亲打断腿,也要把真相说出去,替弟弟伸冤!”

刘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结果,事态朝着孙爽无法控制的方向走去。她觉得自己虽是无意,但也帮弟弟报了仇了。赵明亮罪有应得,但自己再给这种人偿命…孙爽接受不了。

“所以她在回家前,先在附近河边洗去了脸上、身上的血,把那根连夺两条人命的铁棍扔在了河里。”

老周接话,“回家前,她可能也做好了决定。既然自己已经为弟弟报了仇,弟弟也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于是她让弟弟失踪了,顶替自己成为杀害赵明亮的凶手…这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典型的心理。

“还有一个细节,我第一次见她时候就发现,她手上皮肤干裂的异常。孙爽应该是有洗手强迫症,应该这是这次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吧,不知道她是觉得左手更罪恶,还是右手更龌龊。”

“唉…孩子啊,不懂法啊,行为年龄未满14周岁,她偿什么命啊。”刘队叹息道。

“就算法律免责,孙爽心中的伤痕,就像她手指的伤痕一样,会一直陪着她吧?”老周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年梅山派出所的人也真是马虎!看到一具尸体,地上一滩血,就没怀疑过血里是不是还藏着另一个人的血。”

“也不能怪他们,”刘队解释道,“当时孙峰的血应该已经凝结了,除非检查赵明亮伤口处凝血,否则应该查不出什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孙爽不是用另外一头戳的?”

老周觉得心中憋闷,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发泄的地方了,只好泄气似的吐出了几个字:“案件…就这么结束了。”

“还没有!”刘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掏出对讲机说道:“亮子,准备车!锦源棉被厂传达室的跛子,扰乱社会治安,先带回来拘几天!”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留下老周,依然沉思的侧影。

(全文完)

刘队和老周的奇案仍在继续…

传达室的跛子,能顺利抓到吗?

孙爽看到的“黑血”,真的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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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城悬疑作品第二部《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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