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10日,首次感染发烧12天后,我终于扛到了体温恢复正常并稳定下来,虽然身体还有些其他症状,但整个人的状态和信心都好转很多,正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时候社区干部再次找上门来了。
按照指挥部的统一要求,所有“四类人员”都要送去集中隔离。并且我因为发烧在家自我隔离的事情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些邻居心里不痛快,不停向社区提意见。
我只好按照社区干部的安排,简单收拾了一点随身物品,坐上他们的车来到了定点隔离医院。
这是家叫侨亚的私立医院,规模还不小,上下好几层目测几百个床位是有的。在这特殊时期,被临时征用了作为定点隔离医院使用,专门用来临时收容有发热症状的人。但这里还没有专门的医生提供检查和诊疗,只有十来个临时医护人员值守,负责整个医院的临时管理,等着指挥中心统筹好各大医院医疗资源后再陆续为这里的病人安排治疗,这也是为了防范病情扩散和传播手段。
从家里出来了,才对那个特殊时期里社会面临形势的复杂程度有了更真实的感受。
这里早已人满为患,社区的车把我送到门口简单登记了一下就走了。
在前台等了好久,才给我找到一个床位,没有单人间,就直接住双人间,这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走到病房,空着一个床位,床单被套都没换过,医护人员交代一声让我自己收拾就走了。那时候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远远没有适应,仔细看了一下病房的条件,没有干净的床单被套,床上是前面的病人睡过的,枕头都发光了,实在觉得恶心没法睡上去。
我想找医护人员帮忙换下床单,哪怕能找套干净的来我自己换也行。
但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忙的转不开身,我在前台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春节期间从家里出来工作就没回去过,一直都坚守岗位上,承担着难以想象的高强度工作。每两个人负责一层楼的病房,包含病人的登记和管理、药品和一日三餐的发放以及各种突发状况,没有人换班,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只能两个人之间轮着来。
尤其可敬的是,他们每天面对的群体正是当时最危险的一群人,无法确诊、没有治疗,甚至还要每天面对生死的一群人。
我尝试着联系了家里,然而小区被封着,人和车都不能出来,只好放弃了,又回到病房。没想到的是社区书记电话知道这个情况,非常果断的安排人给买了新被子和床单让人送来,接到东西的那一刻,感激之情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只有隔着大门的玻璃,朝远处工作人员使劲招了招手,借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表示我收到了物资,同时也受到了组织的关怀。
从下午五点左右,我在病房各种洗洗刷刷,铺床做卫生,然后吃饭洗澡打水洗衣服,还跟病房里另一位病友聊了会天。他大我几岁,住在区法院背后的一个小区里,情况跟我差不多,也是在家有发热症状被送到了这里,比我早两天来,老婆和他一起被送来的。他属于轻症,已经退烧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还在接受观察。
晚上通过电话我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妈妈竟然也在这家隔离点。
妈妈的经历比我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她几乎是跟我差不多的时间在家里发烧。2月3日那天,因为在社区医院打了几天针没啥效果,去红十字会做了肺部CT,却出乎预料的查出双肺感染,这在当时的确诊标准里是非常有标志性的症状,并且很容易发展成重症,连我的CT检查结果肺部都没有感染。于是,那天起她就成了我家第一个去外面接受隔离的人。
由于那些天我在家成天烧的糊里糊涂,妈妈从家里出去后的情况我也只是听家里人说,他们被封着也无法去看望。妈妈出门没啥方向感,我们电话里问她被送到哪里去了,她也说不上来,只说是在家医院里。
而我,是从嫂子的姐姐那里知道妈妈说的医院就是这家,她也在这家医院接受隔离,住在7楼,曾在打开水的时候遇到过妈妈。在我进来的那天,她得知后就给我打来电话告诉了我这个情况,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妈妈竟然跟我就在同一层,我住522,她在515。
我连忙过去看她。这样的相逢,霎那间让我有种沧海桑田,兵荒马乱的感觉。
一周不到的时间,妈妈明显瘦了,虽然戴着口罩,但双眼下陷的厉害,人也显得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看到我的时候显得有些意外和惊喜,立马又关心起我的恢复情况来。她没有起身,一直躺着跟我说话。她被安排在单人间,房间不在向阳的一方,显得有些阴冷,床头还放着中午的饭菜,她没怎么吃,也没来得及扔掉。医院随餐发的牛奶也没喝,放在床头已经累积好些个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些简单生活用品在床头杂乱的放着,换下来的衣服她坚持洗干净挂在卫生间。
我还没有往她病情轻重上想,虽然感觉她状态并不好。我考虑这跟她饮食有关,一定是胃口还没恢复,家里带来的食物她没动过,医院的配餐也没怎么吃。我分了些随身携带的药品给妈妈,鼓励妈妈坚持吃药。
事实上,我还是太粗心,妈妈那时候挺危险的,她出去隔离了一个多星期,身上的症状一直在变重。在隔离点这一周多时间,没有治疗措施,只有莲花清瘟胶囊这类基础的药物,这对她当时的病情是起不到太好效果的。在她出去的头几天,我们跟她视频的时候她还能镇定的跟家人互动,后面几天家里人都说她要么不接视频,要么就微信留言说想休息。
其实,她是症状在变重,身体一点点的虚弱。而更重要的,持续一周多身处那样一个生活环境里,看见和听见的各种现象让她对康复的信心已经越来越小了,这同时也是她不愿传达给我们的。
在那里,远离亲人和挚友,而身边,周围的人群中,又每天充满着各种焦虑和不安。因为得不到有效治疗,身体的各种症状时刻都在摧残着人的意志,手机里每天都传来社会各种不幸的消息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压垮人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连我自己在家里发烧那12天里都有各种胡思乱想,谁还不承受着心理压力。
幸运的是,随着整个社会面的管控升级,以及各种源源不断的社会支援力量到来,第二天就传来好消息,这里的很多人都得到了分流前往各个医院接受治疗的机会。
2月11日下午,我就被安排送到了区人民医院住院部,下午五点多办完住院手续,当天晚上就给安排查血,打针,用的药主要是盐酸莫西沙星和盐水这类,打完针早早的我就睡了,这是我半个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而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妈妈也被安排送到这家医院了。我在22楼,而她就在20楼,虽然医院不让串门,我没见到她,但我知道,她有救了!
这一切就像是雪中送炭,我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摸索了十几天,终于迎来了曙光,等来了国家伸出的援手,我只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