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五十多岁的丹来说,三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七月是特别的。
因为,她终于说服了母亲皮婶,答应和自己相处了一年多的男友晨见面。
晨是一名老师,刚刚晋升为副校长。在所有的外人看来,他是个很有前途的年青人。
01
丹和皮婶的家是个不幸的家。丹的父亲是一名釆矿工人,一年前,因为工伤去世了。留下了孤独的皮婶和三女一男四个孩子。
当年,二十岁的丹是家里的老大,她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三岁的弟弟。
皮婶本不想让丹这么早嫁人。她想着丹作为老大,至少要再帮衬家里几年才行。她希望丹在弟妹(至少是弟弟)年龄大一些之后,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可是,“女大不由娘”,皮婶对丹多说了几次自己的看法之后,母女二人竟然陷入了冷战。
在皮婶答应见晨之前,她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皮婶想着不能这样让母女变成仇人,一定得有人让步才行。于是,就答应了丹带晨来家里见个面。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02
那天一大早,丹就去菜市场买了鱼呀,肉呀等丰富的食材,并交给两个妹妹打理。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接过姐姐买回来的食材,两个年轻的女孩便兴高采烈地忙了起来。
自从丹的爸爸因工伤去世之后,女儿们似乎瞬间就长大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如:做饭,洗衣,搞卫生。。。全部都是由丹和十六岁的大妹,十二岁二妹来完成。
丹的爸爸去世之后,所在的国营矿业单位为了照顾他们,给丹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给一直从事清洁工作的皮婶也涨了一级工资。这样才没有让他们的生活陷入更加糟糕的困境。
丹爸爸的离去,尽管让皮婶很是伤心难过,可是,看着四个孩子特别是幼小的儿子,她便不允许自己沉沦下去。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乐观的榜样。
可是最近,由于丹的事情,让她感觉三个女儿已形成了统一战线,而且站在了自己和儿子的对立面。因为每天,她们房间的灯要到很晚才熄灭,实在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有几个晚上,皮婶借着上厕所,曾偷偷地靠近过她们的房间,可是,大约是听到房间外的动静声,房间内立马就变得静悄悄。这多少让她感觉到一种被孤立的伤害。
晨要到家里来这件事情,让家中出现了少有的愉快气氛,孩子们都很高兴。皮婶也想借这机会缓和一下和女儿们的关系。儿子还太小,今后还有赖于女儿们的帮助。
03
晨如约而至。由于,晨是矿子弟学校的副校长,大妹二妹早就认识了他。从学校威严的副校长一下子变成了准姐夫,虽然让她们感觉少了些许压力,可也没有想像中的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
晨中等身材,白晰的脸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上下薄薄的嘴唇习惯性地紧闭着,让人感觉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洁白如雪的衬衫尽管不是新的,但也可以看得出是做过认真的熨烫。下身的石磨兰牛仔裤充满着青春的活力,脚上的黑皮鞋不是什么名牌,但也是经过了精心的擦拭。
大家一看就知道,他有备而来。
有“矿花”之称的丹,因为有不错的工作与姣好的面容,早已名声在外。
但她想,如果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努力博得母亲的认同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皮婶虽没上什么过学,却是个厉害的人。印象中,就算是对去世的父亲,母亲也从不轻易妥协。
这么重要的日子,丹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
二十岁的她面若桃花,低垂的眼帘透着羞涩,纯天然鲜红的嘴唇是青春健康的标志。丹穿上了平时一直舍不得穿的印花连衣裙。这让她的身材更显欣长。
从看见晨走进家门口的那一刻开始,丹就变得有些慌乱。她很是担心“新晋校长”看不上自己这个过于“普通”的家庭。
04
皮婶在见到晨的那一刻,总有一种“在哪见过”的感觉。只是三个女儿过于紧张的“不自然感”很快冲淡了她要去回忆的决心。
面对这个大家久经准备的场面,皮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齐整、太过于完美了。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你能喝一点么?”皮婶入座后问晨。
“阿姨,我不会喝酒。”晨有点紧张,来这之前,他也有去向其他人打听过皮婶的为人,大家都说皮婶是个精明的女人。他想他今天必须小心应战。
“那行,那就不喝了,我们边吃边聊吧。”皮婶说“饭在后面的厨房内,你自己去盛饭,好吗?”
“好的。”晨拿起手边的空碗,转身离开饭桌正要去往厨房时,他突然发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被打翻的小板凳。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右腿跨过了小板凳,径直走向了厨房。
很快,他盛满了饭,回到了餐桌边时,又伸出了左脚再次跨过那个小板凳,心平气和地入座了餐桌。
“今天的菜做得真好吃。”晨似乎心情不错,开心地对大家说。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慢慢吃。我带我儿子出去一下。”皮婶站起身来,离开了饭桌。刚走出一米左右,又回转过身来,扶起了晨刚刚跨过的那个小板凳。
“我晚一点回来,你们不要等我。”皮婶临出门时对大家说。留下了错愕不已的三个女儿和晨。
05
等到皮婶和儿子一起再回到家中时,晨已经走了。二女儿和三女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转身到了女儿们的房间,看见丹脸朝内,躺在床上。
听到脚步声,丹突然“唿”地坐在了床沿上。面对着皮婶,她狠狠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找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找他。”皮婶坚定地说。
“你就是这样,看不得我们做女儿的过好日子,儿子在你的心中才是最宝贵的。对你来说,女儿大概还不如你屙的一堆大便吧?”丹边流泪边嘲讽地看着皮婶说。
“怎么会是大便呢?如果我的儿子是棵大树,你们这几个女儿最少也能是棵權木吧。”皮婶说出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气话或真话。
“我一定要和他一起。”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你已经二十岁了,不过,你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皮婶边说边退出了女儿们的房间。
06
第二天,丹搬离了家。一周后,丹和晨结婚了。他们没有办酒席,只领了一个结婚证。
结婚半年后,丹因为被晨家暴,第一次回到了娘家小住。
结婚十年后,晨下岗了。
婚后的二、三十年,他们就一直这样打打闹闹地走了过来。。。。
二十年前,劳苦一生的皮婶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丹常会想起母亲最初唠叨过的那段话:
“那个小板凳是我在他坐下后,故意打翻,放在他后面的。可惜他并没有通过我的测试。生活经验告诉我有文化并不等于有素质。多年以来,我一直从事清洁工作,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允许自己心平气和地生活在混乱之中的人都要谨慎交往,更别说选为终身伴侣了。”
如今已五十多岁的丹常想,在对待晨这件事上,妈妈是对的。她因为拥有来自平凡生活的智慧,所以才表现得那么的坚定,而自己也许真的误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