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成亲后,再也没有过来看我了。不知道那位女子是否会与他同心,誓死相守呢。在他成亲后的五个月,太皇太后病逝了。我想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世界上最疼他的祖母,替他守护江山,为他守住龙椅的人再也不能在他身后为他把关护航了。没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文武百官们会听一个孩子的命令和调遣吗?他可是皇上啊!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不,他一定可以,他已接受了行冠之礼,这意味着他已经是个成人了,并且他已娶妻,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了。我想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镇定自若地让百官臣服,不动声色地指挥前线将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守住大明的江山,守护他的大明子民。
而我,只是一颗树,依旧站在原地,并且只能站在原地,无需逃避,因为我并不向往远方。花落莺啼心欲静,月下孤影对愁眠。我常常在宫人们的口中拼凑着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然后在脑海中组织着围绕他的画面。在他19岁那一年,我听说他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小公主,册封为重庆公主,不知道是与哪件事够成了双喜而得名,但从公主的封号上我至少可以得知他是开心的。两年后他又有了第一个小皇子,不过听说,这两个孩子都不是皇后所生。难道他不喜欢太皇太后生前为他选定的皇后吗?听宫人们讲皇后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这不正是他的良配佳人吗?我的脑子里都是他。我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阵风,吹到他那里,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然后呢?在悄悄地离去,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如果真的如此,我会不舍吗?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了解他,还是继续想让他停留在我的故事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乎他,还是只在乎我重新拥有意义的生命,但我确定,他将是我此生轮回中唯一抹不去的印记。
正统十四年七月的一个午后,我忽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退下吧。”——“是!”然后他来到了墙边,脚步坚实而有力。如果没算错的话,他今年已经23岁了。他对我说老朋友好久不见,他终于发现我长高了。兴奋一下子贯穿我的每一个细胞。我也好想对他说老朋友好久不见,我终于把你盼来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八年。我欣喜地准备好倾听他要向我分享的一切,无论是执政的过程,还是前方的战事,不管是对皇子公主们的喜爱,还是与后宫妃嫔们的日常,只要与他有关的事,我统统都想听。可是另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次相见,他是来向我道别的。
他问我还记得他曾经讲过的故事吗?他说那只小虎已长成了大虎,而鹿和羊却相继死去,幸好狐狸还在,但是有一群狼想要占领它们早已熟悉的领地。他问我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我当然没有回答,而他也没有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他说北方战争迫在眉睫,北方瓦剌首领亲自率领人马几次攻打明朝边境大同,又分兵骚扰辽东、宣府、甘肃。他决定御驾亲征,他要像明太祖和曾祖父一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他说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守住大明的每一寸国土。
他说很多大臣反对他亲征瓦剌,甚至有的人说他年轻气盛,是在王公公的极力怂恿下,才做了如此草率的决定。他说这正是一个帝王的悲哀。
他还说钱皇后是一位绝好的佳人,他尊敬她,爱护她,可惜他们自成亲以后一直都没有属于他们的子嗣,这也是他一直不肯立太子的原因。但此次北征,他最放不下的就是皇后。他说没有一场战争在之前就可以预测胜负的,此征凯旋即是我大明的华丽转身,如若失败必将遭千古骂名。他说他不怕死,更不怕后人称他为昏君。他唯怕此生有负于大明,有负于皇后。
他最后向我道别,他说再见了,老朋友,若此次即是决别,只望各自安好,来生若有缘再见,只愿彼此不生在帝王之家。
那一天,我在他复杂的情绪下感受到了势在必行的坚决。不久他任命异母的弟弟朱祁钰为监国,他同王公公、文武官员及将士共五十余万人从北京出发。我忽然想起了他讲过的故事,虎与狼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