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润泽没有程意玫的运气好，他回家的时候，客厅的落地灯亮着，老婆坐在灯影下，一脸的寒冰。
“还没睡？”卢润泽小声问了一句，就想着赶紧逃回自己的卧室。
老婆没回答，继续坐在那里，仿佛是家里的一样摆设。
卢润泽可从来不会把老婆当摆设，老婆的娘家是他事业的靠山，尤其在他创业初期，给过他最强的援助，就是现在，他也需要几个舅哥的支持。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可以独立经营集团公司，不必依靠舅哥们，但是如若得罪了舅哥们，他的日子将会寸步难行。
因此，老婆坐在灯影下的样子让他有了一丝忐忑，洗漱过后，他决定先不回卧室，于是，他来到客厅，坐在了老婆旁边，轻轻地揽着老婆的肩膀，“去睡觉吧，这么晚了。”
老婆斜了他一眼，挣脱了他的怀抱，“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卢润泽笑了，继续把老婆搂在怀里，这次加了力气。老婆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成功，就偎进了他怀里。
卢润泽轻轻蹭了蹭老婆的脸颊，“走吧，我陪你回屋。”
卢润泽跟老婆分房睡已经有十年了，从上一次买房开始，就以老婆睡眠质量不好为由，两个人分了房，现在家里住的是小型的别墅，更是顺理成章地一人一个房间。
在卢润泽眼里，老婆是个大气的女人，没有那些小女生的莺莺燕燕、小肚鸡肠，这也是当初卢润泽选择她的最主要原因，而她显赫的家世却是婚后才慢慢了解的。也是婚后，卢润泽才知道当初为了嫁给他，老婆付出了多么艰苦顽强的抗争。这也让卢润泽心存感激，觉得老婆是真心地爱着自己。
结婚以后，卢润泽的感觉是从感激，走向失望，走向愤怒，走向懊悔，走向麻木，再重新走向感激……
已过不惑之年的卢润泽回顾自己的婚姻的时候，对结发妻子重新有了感激的心情，这份感激跟初婚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他重新审视了将近二十年的婚姻历程，觉得老婆跟着自己一路打拼，除了给予自己资源和财力的支持，心理上那种沉默的坚定，也是自己这么多年可以专心致志在事业上一路前行的强大动力。而自己能够给予她的是什么呢？
老婆对物质的享受似乎没有什么要求，这一点跟程意玫截然不同，而卢润泽似乎更喜欢跟程意玫在一起，用钱买快乐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卢润泽觉得自己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老婆的欲望却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峰，他在这样的鞭策下一路攀登，却无奈地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最让他恐慌的是，他已经无力回头。
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太多，事业、家庭、亲情、友情、金钱……可是越盘点自己的所得，他越觉得自己缺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在奋斗的时候曾经微不足道，但是，当功成名就的时候，这样东西反而显得必不可少，少了会让他整个人变成一台冰冷的机器。
这样东西老婆那里没有。
在卢润泽看来，他挑了一个最适合当老婆的人，俗话说的“旺夫”的女人。他完全承认，自己的事业有今天，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娶了这个老婆。
不过当他拥有了他梦想的，他又觉得其实他漏了一样东西，或者说他这么拼命其实是为了那个他漏了的东西，那个东西他越来越描述不清，笼统地说叫“情感”，就是这个模模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卢润泽觉得虚空缥缈。
这个东西他曾经在年少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触碰过，青春期的自己躁动、兴奋、敏感，内心的各种冲动在激素水平的推动下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澜起伏，稍有不慎，就可能是一场狂风暴雨，卢润泽觉得自己的青春年少似乎都用来遏制自己内心的狂澜了。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开始渴望曾经的激情岁月，却发现周围早已物是人非，尤其是那个曾经顽石一样的自己，早已被打磨得油光水滑，温润如玉了。
就像这样的一个深夜，他偷偷看了一眼挂表，凌晨两点了，他搂着寒气逼人的老婆入睡，这种寒气让他内心的绝望开始露头，他忽然就觉得人生一世，为什么总也要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东西，想到自己拼搏这几十年付出的艰辛，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值吗？”
他能感觉到老婆其实没睡，只是在努力地做出睡熟的样子，老婆是贪恋被他抱在怀里的温暖，这种感觉让卢润泽的内心有了一丝内疚，虽然老婆的身体瘦骨嶙峋，抱在怀里没有“软玉温香抱满怀”的享受，但是一想起她对自己这种坚定的支持，卢润泽总会要求自己多尽一些丈夫的义务，这个时候，他会把这个当做事业拼搏的一部分，需要调动他的意志品质。
今天他太累了，程意玫出乎意料的激情四射吸走了他所有的精髓，“这个小妖精！”卢润泽在心里玩味着刚刚的过程，以便让自己正在迅速变冷的身体热起来。
怀里的老婆显然是感受到了这种热度，她舒服地想再靠得紧密一些，坚硬的锁骨硌疼了卢润泽，他不自觉地往后退缩了一下。他感觉到怀里的老婆轻轻地叹息，他没敢动，老婆也没动，两个人以一个看起来温情脉脉的姿势相拥而眠。
这个晚上卢润泽觉得自己没睡着过，但是模模糊糊的梦境又作证他睡着了，他努力地回想梦境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是在找什么人，或是找什么东西，越过高山越过平原，横渡大江大河，最后他坐在一艘大船上，周围的海面灰蒙蒙的，平静的水面底下暗潮涌动，有一条大鱼从水里跳了出来，似乎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唰”地游走了。
他刚想喊，却醒了，窗帘透进来的光是微弱的，透过这点光线他知道外面的天是阴沉的，五谷杂粮粥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老婆早起做好了早饭。
他闭着眼睛想努力地回忆更多梦境的细节，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到老婆轻声在耳边叫他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坏了！今天九点集团开会！”
他胡乱洗漱完就冲了出去，开上车才想起来，今天的会取消了。他觉得特别开心，好像忽然拣了宝贝一样，他拣了宝贝的时间。
他开车往旅游区跑，一大早都是匆匆忙忙的上班族，其实自己也是，只不过今天他想给自己放个假，一想起不用喝老婆煮的杂粮粥，他更加开心。
路边有个早餐摊位准备收摊了，他赶紧停车，指着筐子里的油条、馅饼、油炸糕，“一样来一个，再来碗豆腐脑。”
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早餐了，除了豆腐脑其他的都凉了，这才是正宗小时候的感觉。看着他吃得那么满意，老板把剩下的一个馅饼也送给了他，他欣然接过来，“谢谢老板，你的手艺太好了！”
吃过早餐，他发了个微信给程意玫，“上班了？”程意玫秒回，“刚到办公室。”他又发了个位置，程意玫回了一个“?”他回:“来吗？”程意玫:“来！”
卢润泽没想到自己会鬼使神差地约了程意玫，本来他的计划是给自己放个假，一个人去景区里转转，理一理思路，没成想吃了一顿路边早餐，忽然又想念起程意玫身上的烟火气了。
他其实一眼就能看透程意玫刻意做出的优雅背后的世俗，而真正吸引他的反而是这背后的世俗，这些年各种雅的东西他看得太多，而真正的雅却似乎从未见过，反倒觉得雅和俗其实是一回事儿，他喜欢看程意玫追求生活品质的热情高涨的样子，喜欢听她说那些一地鸡毛的家庭琐事，这个时候的程意玫脱去了伪装的外衣，反倒有了几分纯真的可爱。尤其，昨天夜里，程意玫真的放纵自己沉浸在情欲的大海里的时候，那个样子真的让卢润泽觉得他要的东西程意玫那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