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的八朵花之二十三
上一章讲到胡兰成和范秀美，在从诸暨到温州的船上，就同居了。范秀美的家在温州西边的丽水。到了丽水，一下船，俩人就办了结婚的仪式。这速度，比现在的“闪婚”还要快。胡兰成在这方面的本事也太超时代、太厉害了。
斯颂德为了胡兰成的安全，担心他坐公共的交通工具，在路上会遭到盘查——因为他是被通缉的汉奸。所以特地为他雇了一条船，包下来，不搭任何其他的乘客，专门由范秀美送胡兰成去温州。这条船的东家是夫妻两个，既是船老板，也是船工。这船不是机器驱动的，行驶全靠人力，顺风就扯蓬，无风就摇橹，顶风时，男人在岸上拉纤，女人在船后梢掌舵。这条船有一个客仓，一个货仓。因为从诸暨到温州不是一天一夜就能到的，胡兰成和范秀美要在船上过夜。范秀美睡的客舱里，胡兰成睡在货舱里，船的后梢舱，是船老板和他的老婆睡觉、烧饭、起居的地方。
胡兰成和范秀美是中饭后上船离开诸暨的。大白天闷在船舱里睡觉也睡不着，胡兰成就和范秀美坐在船头的仓板上，聊天，看沿河的风景，消磨时间。胡兰成开始用设计好的话术台词，一步一步地引范秀美向他靠拢。
胡兰成的话术是先夸奖：他竖起大拇指，夸范秀美，真不简单，真了不起，十八岁进了斯家的门，还没有和丈夫同房，就守寡，守到四十一岁。诸暨、杭州、绍兴、温州一带，人人称颂。要是清朝皇帝还在龙廷上，没有被赶下台的话，皇帝肯定要下圣旨，为范秀美立贞洁牌坊。
范秀美先是心酸地苦笑，然后默默地流下了泪水。范秀美说，她命苦。她母亲生下她后，患白内障，双目失明。她父亲在一家唱绍兴戏的戏班子里拉胡琴、弹琵琶，一年到头到处奔波，胃子常疼，收入很少，舍不得看医生、抓药。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斯颂德父亲病重，久治不愈，她是被媒婆卖到斯家，做小妾，为斯颂德父亲冲喜的。结果在拜堂的当天晚上，斯颂德的父亲就去世了。中医说是血漫心，西医说是心肌梗塞。但是斯颂德的生母却说，范秀美命硬，克夫，是扫帚星。从此，范秀美在斯家一直抬不起头来，孤苦伶仃……
胡兰成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范秀美问：“胡先生，你叹什么气啊?”
胡兰成说：“我和你一样，也是苦命的人那！我第一位夫人，是四明山唐溪人，为我生了一儿一女，二十八岁就扔下我和俩个孩子下世了。唉……”
范秀美：“胡先生没再续弦？”
胡兰成：“有啊，补房的夫人为我生下一男二女，就得了神经病，我花了若干钱，请上海、南京、中国的、日本的、多少医生为她看病，就是看不好，还越来越重。现在她一切都不能自理……一家老小，全靠我姪女照应，真难为我这姪女儿啊！”
这些话，胡兰成说的都是真话。
范秀美：“胡先生，没有再续娶一位太太？”
这时，胡兰成就瞎喷了，他说：“没有再娶啊。这年月，兵慌马乱的，我人又是这么无用、厚道，也不会说假话，不会哄人，开口就是老实话，得罪了人。现在我被人家陷害，弄得我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谁会和我这老实无用的书呆子结婚哟……”
和张爱玲已结婚，又娶周训德做小妾……这些事，胡兰成一字不提，而且还说自己是个老实厚道的书呆子。装得真像。
范秀美被感动了，她安慰胡兰成：“大慈大悲的菩萨是有眼的，好人会有好报的，你胡先生知书达理，忠厚仁义，眼前的难关是暂时的……”
胡兰成见初步得手，立即施行第步二奸计。
胡兰成暗示、恫吓范秀美：“唉，我是个男子汉，我不管怎样，还有五个儿女；我还能办报纸，还能当教师，我把五个孩子拉扯大了，晚年还有个依靠。我真为你范女士担心呀，你无儿无女，在斯家没钱没势，你将来老了，连一个老伴也没有，要是有个头疼伤风的，想喝口水，也没人为你倒，唉……将来你老了，走了，连个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唉，可怜，可怕……”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如一把把锋锐的尖刀，戳在范秀美的心坎里。范秀美的眼泪直往外涌……
一阵风陡起，岸边的树枝，向坐在船头的范秀美的脸上横扫过来。
胡兰成立即张开臂膀，护着范秀美的头脸，树枝从胡兰成的头上、背上扫过去。这一出，虽然算不上戏文中演出的惊天动地、英雄救美的故事，但是让范秀美——这位从来未有享受过男子汉保护嗞味的、一直在可怜无助中生活的寡妇，第一次体会到男子的温暖，第一次感到身边有个男人护着，真好。
紧接着，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胡兰成立即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到范秀美的身上。
胡兰成：“起风了，把衣服披上，当心受凉伤风。”
这件衣服披在范秀美的身上，暖透了范秀美的全身，虽然当时天气并不怎么凉，但是男子汉对她的疼爱，让她的心，像浸在甜美的蜜汁之中。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二十多年来少有的笑容——从她进了斯家的门，从她十八岁开始守处女寡，笑容，几乎把她这个人就忘记了，从来未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感激的泪，使范秀美两眼一片模糊，看不清眼前世界的真面目了！
当天晚上，睡在客舱里的范秀美，低声地、暗暗地痛泣，她的心灵中，有三个范秀美在激烈地斗争——一个是被封建礼教毒液洗了脑子的范秀美；一个是为自己后半生活担忧的范秀美；一个是渴望得到肉体上、精神上幸福的范秀美。
胡兰成睡在紧隔壁的货舱里。范秀美和胡兰成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这隔板不是一块整板，是多块木板条子拼起来的，隔板上有缝，有孔洞。
胡兰成哪有心思睡觉？他在等……他终于等到哭声。
胡兰成对着隔板上的孔洞，轻声地问范秀美：“哭什么？怎么啦？别怕，有我在这里，别怕……”
范秀美打开了隔板上的门……
胡兰成从门洞中爬过来——从货舱爬进客舱，从自己的被窝，钻进范秀美的被窝……
本来行驶得蛮平稳的航船，渐渐地左右晃动起来……
在后梢掌舵的客船老板娘，有点莫名其妙。她没想到货舱里男客，与客舱里的女客，已合二为一——如久旱的山林燃烧起冲天的野火……如太平洋上，一冷一热两股强大的气流对撞到一起，产生出飓风、骤雨……
江浙一带深夜行船的人，很迷信，怕遇到水鬼、淹死鬼。掌舵的老板娘，一边紧紧地抱着舵把子，一边祈祷：“阿弥陀佛、麻哩麻哩轰、麻哩轰！轰！轰……”没学过佛经的非专业人士，就不知道她念的是哪一本经。这位掌舵的老板娘，对佛法的悟性很高，精通禅之道，她认为，多念轰、轰、轰，定能把水鬼水怪轰走！
船到丽水，这是离温州不远的一个县城。范秀美的家就在丽水。上岸后，胡兰成和范秀美立即补办了婚礼。在这方面，胡兰成从来都是很注重效率的，决不拖拖拉拉。
在上海的张爱玲，还在为胡兰成的安危担心受怕。怕胡兰成被抓起来关进大牢。后来张爱玲听说，胡兰成先在武汉和一名叫周训德的小护士，结了婚。武汉光复后，胡兰成逃跑了。小护士周训德因为是汉奸胡兰成的小老婆，被抓进大牢了。现在胡兰成已逃到丽水，又和一位叫范秀美的寡妇结婚了……
张爱玲有点不敢相信，以为这些都是传奇、流言。张爱玲为了弄清真像，从上海赶到浙江的丽水……
（欲知下文，请看胡兰成的八朵花之二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