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中的世界有着一抹浓重的孤独凄凉之感,马其顿的烟沙漫天,英国伦敦的阴雨绵绵,美景和短暂的温存之下毫无防备的血腥,一点点剥蚀着人性的外衣。面对无处不在的暴力和战争,亚历山大说:和平是例外,不是规则。当战争成了家产便饭,那么和平也就成了生活的意外了。
暴力来源于何处?贪婪,宗教,误会等等构成了血腥的世界。
一、宗教
还记得影片开头的小乌龟被马其顿的孩子们包围在烈火中,笑着投入子弹,“砰砰砰”乌龟以孩童玩具的形式死于暴力,而不远处的教堂,正在祈祷的修士们,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外。被捆绑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无法摆脱暴力,也无法庇佑信徒。而在马其顿这样硝烟四起的世界里,枪声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东西,连儿童都将其作为玩具。
当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和暴力(战争)融为一体,宗教的信仰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以至于暴徒能够轻而易举地持着枪支弹药进入教堂,在教堂中肆意杀戮。
世界是不平衡的,神是忙碌的。我们都是神的子民,而神却没有办法估计他的每一个孩子。
不同地域的人们虔诚的信奉着同一个神,而他们却遭遇着不同的待遇。比如伦敦的孩子穿戴整齐地在唱诗班中吟唱而马其顿的孩子却随身带着枪支护身,比如伦敦的乌龟在水里慵懒的游动而马其顿的乌龟已经成了枪弹之下的牺牲。
阿莱在《尘埃落定》一书中说:“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了我们恨?”无论是天主教、东正教、新教,还是佛教、印度教,全世界有一万多个教派,我们本该爱人爱己,却制造了65%与民族宗教问题有关的武装冲突。宗教只教会了人们爱自己的教民,却对其他教民兵戎相见。
当信仰(宗教)成了摆设,当仇恨凌驾于信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成了人们信奉的唯一教条。所谓复仇不过是一场泄愤的屠杀,而持枪者大笑着享受着掌控生死的愉悦。爱情是崇高的,它使言语不通的两个人相依为命:柯瑞和萨米娜,却偏偏成了宗教的牺牲品。为了爱情抛弃信仰、故友和姓名的柯瑞,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奔向柯瑞的萨米娜,他们试图用爱情去反抗错误的信仰,最终失败了——与疯子谈判的结果,只有杀与被杀。
二、仇恨
影片的第二章名为“面孔”,镜头转向繁荣进步的伦敦,相比粗糙的马其顿,伦敦算得上是一个进步而绅士的国度了,这里没有嘶声力竭的咆哮,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弹声,战争造成的饥饿与贫穷只存在于一张张黑白照上——至少表面上如此。
安和丈夫尼克坐在小餐馆里讨论着感情问题,不远处的吧台边,酒保正和一个客人争执着什么,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争执,或者假装看不到,或者意识到了危险远远地躲开,没有人想去阻止。直到客人离开后的再次回归,一把机关枪打破了餐馆里的和平。人们在尖叫,人们在倒下,人们在流血。安找到倒在血泊里的尼克,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你的脸”“你的脸”安在尼克的尸体旁一遍遍地重着。
面孔是我们识别彼此的媒介,而暴力使我们无法看清对方,甚至无法看清自己。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镜中人早已四分五裂。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暗潮涌动。我们无法从一个人的面孔得知人的内心,判断对方的善恶。就像伦敦这个被安认为比马其顿安全的国度,在这个国度,她的丈夫,和其他无辜的食客,死于一场突然的枪战。我们任凭鲜妍美好的面孔腐化在被仇恨、愤怒蒙蔽了的血液里。而暴力的毒汁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根部。
三、反抗
亚历山大是这部电影中觉醒了的马其顿人,他是拒绝暴力,拒绝战争的,他在战地是一个军人朋友为了给他提供素材,当着他的面枪杀了一名俘虏,使他觉得自己也杀了人,他意识到:拍照片不能解决任何现实,普利策奖也无法真正换来和平。于是回到伦敦,也许是为了呼吁和平,也许是因为思乡心切,又或者因为他宁愿死在故乡的枪下,或者别的原因,他只身回到马其顿。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带着一颗赎罪的心,面对被追杀的萨米娜,他一次次地劝告朋友们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最后甚至为了救萨米娜不惜与朋友反目。当枪声再次响起在马其顿的山野,亚里沙大头枕黄土倒在了马其顿的大树下。
“看那,要下雨了。”
天边,滚滚乌云浩荡而来,雨滴如密布的弹丸一般落在亚历山大身上,落在马其顿土地。一个人的牺牲不足以抵御战争,在陷入疯狂的人们清醒前,杀戮不会停止。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生命是一场轮回,《暴雨将至》就像这样一个圈,以三部曲故事的结构将几个人物串联起来,我们从柯瑞和萨米娜的爱情悲剧开始,以亚历山大的死做终结,最后发现,这三个故事竟然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亚历山大的死是柯瑞和萨米娜的爱情的开始。我们又回到了影片开头。似乎也隐喻着:时间不逝,暴力也将延续下去,《暴雨将至》中的人物不会成为一个句号,而是画不完的圆圈。
1991年前南斯拉夫开始分裂,各联邦国家相继宣布独立,战争爆发。1993年,在“代顿协议”签订,波黑战争刚刚缓和而科索沃战争即将爆发的短暂和平时期,导演米尔科拍摄了处女作《暴雨将至》,作为马其顿宣告独立后的第一部电影, 它正如所有深受战乱等摧残的难民,发出对和平的呐喊。
而历史一遍遍地,偏偏无比殷勤地向我们实践着“时间不逝,圆圈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