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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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老莫摇头晃脑拖着长腔,从提兜里拿出饭盒放在桌上,又回手在兜里摸,每个角都摸遍了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肃然,马上停止唱腔,转身又去挂在墙上的外衣兜里摸,左面没有,把衣服反转过来再摸,老莫的眼睛就眯成了鸽子粪圈圈。

他坐在桌子旁打开饭盒,一个鸡腿几块头肉,一小撮花生米盖在米饭上面,小小的门房马上充满了肉香,打开刚才在衣服里找到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在鼻子下转圈闻,想象中那口二锅头下肚,老莫闭眼摇头,一颗花生米已经在筷头等着他张嘴。

老莫总是一个人喝酒,不上班的时候,中午晚上吃饭都要喝点,谁都知道,他是这两年才开始喝酒的,可是酒量猛长,随便吃个中午饭喝两杯都是三、四两的量。

“师傅,您就喝一口呗,又没人看见。”徒弟成子一只手提着安全带一只手往头上扣安全帽走过来。他准备去外检,刚在食堂吃过工作餐。从半开的窗户,成子看桌上老莫的午饭,又嚷嚷要去老莫家改善伙食。

“不许胡说!你小子白瞎了喊我一声师傅,那点酒量都糟蹋我的头肉,出去干活注意点啊!”他往成子张大的口里放两块头肉。

成子鼓着嘴,点头带几个徒弟上车出了大门,老莫复又坐下继续闻一口酒吃一口肉。

“这样酒肉穿肠的日子也挺美”。

沉默

老莫起初不沾酒。

三十多年前老莫从省城调来这个小县城的时候是二十五岁,现在的单位刚刚成立,厂里都是一些跟老莫年岁相当的年轻人。那时,厂里的电器设备没有到齐,几个电工闲来无事聚在一起侃大山,老莫在旁边面无表情似听非听。他很少跟大家聊天,只是到了饭点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到下班的时间换衣服走人。他的生活跟着脚下的路走,水磨石地面是职工食堂,铺方砖的地方是宿舍,用沙石铺成的是在建的变电站,电工休息室就在附近。

渐渐地,身边的同事们相继结婚生子,不断有人帮老莫张罗,他道一声谢继续趴在摊开的电器图上走图。

年底,电力公司举办青年专业技术大比武,老莫得了一等奖,获得奖金1000元,在领取奖金填表格的时候,他在学历一栏中填了“本科”,专业是机电工程。这下电气班炸锅了,都说起先看他走设备图以为就是狗看星星,他在装学识高,没想到人家就是懂这些。

“你可真能装,老莫。”

“就是,你在咱们班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老莫,一直憋着,现在开始放大招了!”

技校毕业的班长不敢再领导老莫,找到劳资科主动要把班长一职让给老莫,被老莫婉拒,班长打心里感谢他,多次邀请老莫到他家吃饭,老莫一一拒绝。

来年,老莫捧着劳模奖状请班里人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说着恭喜的话围着老莫劝酒,一旁的班长自己端酒喝,骂一句:“你们他娘的不知道老莫不喝酒吗?”

再一次,班长请老莫到他家吃饭的时候,老莫答应了。

那天老莫到时,客厅里四双女性的眼睛看着他,班长的老婆和四岁的女儿,还有他的丈母娘和一个姑娘,班长则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老莫赶忙躲到厨房里给班长帮忙。

“怎么这么多人?”

“没什么,都是自己人。”

“你也不早说,我礼物买少了。”

饭桌上班长丈母娘的笑脸没有掉下来过,一双眼睛不离老莫,姑娘是班长的妻妹,大专毕业在银行工作,她时不时找话题跟老莫搭讪,老莫浑身长刺应付着。

“咋样,我妻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班长找个没人的地方问老莫。

老莫摇摇头:“别费劲了。”

“啥意思,你还看不上?我妻妹眼光高呐,挑来挑去把岁数耽误大了,想当初行长的儿子看中她,她嫌弃人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班长用胳膊捣一下老莫递上一支烟,“我丈母娘和我妻妹可都看中你了,你们年龄也相当。”

“不是看上看不上的事,你就别费劲了。”

“不是看不上那是啥事呀?总得有个原因,岁数都不小了。”

“总之,我谢谢你了。”

老莫比以前更积极地出外勤了。外勤查线有时候需要去乡镇,可能几天回不了家,刚好大家都有家有舍,也乐得让单身的老莫替他们跑,只是年底都不约而同选了老莫当先进,结果老莫是厂级先进送报公司后又被评为电力公司先进个人。

惦记

一个休息天,老莫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老长虹突然信号中断满屏雪花。

“又抽风。”他起身走过去照着电视机的大脑袋拍一下,电视恢复正常,这时电视中女人冒着大雪给男人送饺子,到厂值班室门前被男人刚才泼出来的水冻的冰滑倒,一个铝饭盒“咣啷啷”掉地上,饺子撒了一地,老莫愣神了。

就在这个当口,电视再一次出现雪花,他赶忙翻起身,人还没到手先伸出去“啪”一声拍在电视上,还是雪花,再拍,电视里的女人正在翻起身,还没站稳,信号又没了。他知道,准是那个电阻又翘脚了。惦记着剧情,他赶忙拿出工具包翻找。

他的电视机电路板上有个小电阻,被相邻的变压器散发出的高热炙烤,有一条腿的焊锡常被烤化,导致虚接,外力拍一下,那条腿有可能因为震动和电磁力而复位,可是今天应该是那条脚彻底断了,拍也没用了。工具都有,找到电阻用焊锡焊好就行了。可是找遍了可能的地方就是不见那个电阻,老莫擦一把脑门上的汗,默默瞥一眼电视屏幕,关机出门。

出小区往北过一条街有个修电器的门面,以往,他都是在那里买小器件。老莫看着被自己的脚丢到后面的红砖路,脑袋里想着电视里女人应该爬起来,男人接她进屋了。

随着人群过马路的时候,一个穿绿色碎花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姑娘跟老莫擦肩而过。那抹绿色的惊雷炸响,记忆碎片充斥在老莫脑海,他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搜寻,高马尾跳跃着上了人行道往西走去。老莫张嘴喊:“灵……”人已窜出去。“吱!”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一个急刹停在老莫脚边:“找死呀?”

老莫双手向怒气冲冲的司机示意,目光继续追,那抹绿早已融进了初夏深深浅浅绿色的街道里。

“你还说他绝对没有女朋友,我看他就是有惦记的人。”晚上,班长的丈母娘看到进门的女婿就开始嚷嚷,“他看到人家姑娘眼睛都直了,命都不要了,那么大个子杵在马路中间跟个傻子一样。”

“不会呀,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任何一个女生,你说的那女生是什么样的?”

“穿个绿花裙子,比我高这么多。”丈母娘的手高出自己半个头,“哦,好像听他叫什么玲。”

“玲?我从来没听人说过,他住在电力局老小区,都是熟人,也没人看见他家去过女的,按理说他应该没女朋友呀!”

“算了,别把我姑娘耽误了,本来岁数就不小了,还是赶紧再打听别人吧,亏那傻丫头还惦记着。”

从此,绿花裙子成了老莫的梗,大家在背地里都知道他大概有女朋友,但是,有谁当他的面提起的时候他眼中的两把利剑会马上斩断话题。渐渐地,没人再提女朋友的事情,老莫乐得清净,一门心思在工作上,继续把各种获奖证书搬回家。

喝酒

老莫四十五的时候他的徒弟已经有五个,其中成子还和他一起创造了电力公司一项新的工作方法,他们一起被授予“五一劳动奖章”。得到的奖太多,大家直接叫他“劳模”。然而,从那年以后,老莫再不许电器班的人评他当先进。他说大家都有家有孩子,评个先进好歹能有些奖金贴补家用,他一个单身汉,那些工资够用了。

先进的确不是这样评选的,因为这样失去了先进的意义,但是电器班的先进的确就是这样评的,老莫除外,大家每一年轮一次,没人争没人抢。每次班里安排大项目的工作人员配置时班长都会跟他商量,技术上的问题更是都征求他的意见。电气班多年来零事故、高效率,风调雨顺,优秀班组的奖状挂满了休息室的展示墙。

不得不提的是电气班十几名男职工多年来无一例酒后上岗,这一点是厂里每年总结的时候都特别提出来表扬电器班的地方,而谁都知道,在这一点上对大家要求最严格的人就是老莫。

没人见过老莫喝酒,大家都认为他不会喝酒,他从不让别人在除休息日之外的任何一天喝酒,哪怕是下班,他的理由是怕第二天上班不能完全醒酒。如果哪天谁被他发现身上有一点点酒气,绝对会被他赶回家。

有一年,班长换了新房,他邀请全班人员来他家吃饭。那天是个星期天,除外检的三个人外,电气班其余九个人都到了。大家喝完三瓶白酒,意欲未尽,班长又拿出第四瓶,他偷眼看看老莫,迟疑一下,把酒放在桌上。班长的徒弟看老莫脸上还算展妥,马上拿起酒瓶就要开盖,说:“现在才下午两点,赶明早上班酒劲就全没了。”大家看老莫脸上那点笑意,都没有说话。

“今天班子乔迁之喜,我不会扫大家的兴,显得班子不舍得给大家酒喝一样,不过,你们八个人喝三瓶也够了,这样吧,明天有活的人到此为止,没活的,派个代表,把这瓶干了,明天不用来上班。”

老莫的这套活大家都熟,就一个个喷着酒气嚷嚷:“喝好了,喝好了,感谢班长,请我们喝酒。”

班长用力拍一下老莫的肩膀,招呼大家继续吃菜。

现在,老莫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岁数大了,领导照顾他,让他兼着电气班技术顾问在门房上班。

突然有一天,大家发现老莫其实会喝酒,酒瘾大到不能喝酒的时候要闻酒吃肉。他每天带着显示自己厨艺的饭菜闻着小酒把门房弄得全是酒肉香,他还会请电气班轮休的同事到他家喝酒,爆肚、卤肘子、烧蹄花、烤鱼他都能做得像模像样端上桌,大家好奇,怎么他突然就会做菜了?喝酒的时候那酒量怎么就像一个老酒鬼?

事故

单位的人陆续路过门房跟老莫打招呼下班走了,老莫也吃饱闻足收拾完桌子。他按电钮关好电动门转身拿起报纸,屁股还没有挨着椅子,就听到大门外尖锐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他马上看过去,成子他们开出去的那辆检修车停在门外,老莫伸长脖子看着又按钮开门。就在电动门打开的同时,成子跳下车,他三两步跑过来从正在开启的电动门一侧进来。

“怎么回事,成子?”

“师傅,我媳妇可能要生了,半小时前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肚子疼,预产期是半个月以后的,她这是要提前了。”

“你们两家都没人,那你赶紧去。”

“可是师傅,北梁村变压器故障要马上排除,村里等着供电浇头水呢,我本来打算这次外出回来后就请陪护假,可谁知道她这就肚子疼了。”

老莫在脑中盘算,其他两组做外检都出去了,留守的是应急的三个新人,没有外检经验,他看一眼成子身后的三个年轻人,成子的大徒弟可以当主操,另外两个还需要锻炼。水库给各村放水的顺序都是安排好的,一年里庄稼浇几次水是村民的大事,这时候只有自己上了。

他告诉成子给领导说一声,又打电话让夜班的人先来接他的班,回身拿起墙上的外套招呼几个年轻人上车。

北梁村,三十多年了,老莫一次次绕开这个地方的外检任务,这次却不得不又一次朝着这个名字而来。

此时,公路两旁的树木快速从车窗争抢着看他,然后在他身后树梢顶着树梢议论,耳边越来越呱噪,他闭上眼睛。

“莫师傅,莫师傅,我们到了。”

车停在一个小型变电站院子里,成子的大徒弟拿着老莫的衣服站在车下叫他。

这是个无人值守的变电站,控制室里立着几个电器柜,靠里面的窗户被昨晚的风吹开,有一些雨水从窗台流下的痕迹。

发生故障的是院子里一台6KVA变压器,他们查看运行记录,时间停在一个月前的一天。老莫问了相关情况,看过布线图后在几个发出“滋滋”电流声的仪表柜前检查,他让成子的大徒弟填写工作任务单,另外两个人准备检修工具。

他昨晚喝的不少,不上手,操作都是成子徒弟们完成,他眼看着成子大徒弟已经可以独自操作,心里松快很多。

村里准备了饭食,他们检修完毕要住在这里,明早一切正常后就离开去下一个村子例行检查。

此时村里弥漫着饭菜香,天空中形状各异的云彩偷闻了香味羞红了脸,叫他们吃饭的人在控制室外仰头看那些云,老莫跟村长说着话等成子大徒弟合闸后就完工了。

绝缘靴,绝缘手套,安全帽,拆除接地线,一切准备就绪,老莫确定可以合闸。成子大徒弟拿来立在墙角的绝缘杆,他抬头看着刀闸举起杆。一滴水顺着黄色的绝缘杆滴落在他脚下的沙土地上。

眼睛一直跟着他的老莫,此时突然冲上去一脚把他踹开,一道蓝色的电弧撕裂了头顶天空中血色的云。

昨夜的雨水浸到了绝缘杆,带着绝缘手套的手没有觉察。

故人

两天了,老莫带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成子守在病床前,床旁边的心电图有气无力地“滴滴”,成子听几声就看看老莫,他怕哪一刻机器里的“滴滴”声不再断开。

老莫离开病床飘回到北梁村,来到村后山那一条已经废弃的盘山公路,他从长满荒草的公路旁一处山坡下去。清幽的月光下,穿着绿花连衣裙的灵子,她静静躺在那里,等着老莫,身边的网兜里是曾经装满酱肘子和头肉的铝饭盒。他回头,看着一辆辆车穿过新打通的隧道驶向各自的归处,他不知道自己带着灵子该往哪个方向走。

老莫大学毕业分配进央企的电力系统,那时的大学生自带光环,老莫吸引来医院工作的灵子。灵子其人就像她的名字,声音灵动,身影灵动,性格灵动,陷入爱情的两个人不满足于花前月下,他们开始筹备婚礼,想要长相厮守。

外地的大学同学出差路过来看老莫,恭喜他即将成为同学中第一个成家的人,同学下午就要离开,老莫带上灵子给他践行。两个人说着大学生活的乐事推杯换盏,在灵子的提醒下他放下酒杯,还好,他有酒量,那点酒不会影响他上班。

下午,老莫用凉水洗把脸跟着师兄去330KVA变电站检查检修情况,师兄看出老莫喝了酒,就让他在控制室等着,自己去现场查看。检修结束,最后一个变压器上的检修工人收拾好下了变压器,检查工具时发现少了一个扳手,师兄看工人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就自己上去找扳手。与此同时,操作室合闸送电。

作为上级部门,下达执行命令的是老莫。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工人下了变压器,确定无误后下达了命令。不知是六月的高温还是酒劲,老莫的脸泛着红光。

他把师兄永远留在了那个变压器下。

公司领导看着老莫摇头,在师兄家属的谅解下,老莫被调离省城来到这个小县城从此不再碰酒。那道弧光和弧光里的师兄发着耀眼的光,刺痛他的脑袋,整天在他眼前晃,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想看见什么。

新单位没人认识他,也没什么活干,他跟着电气班的年轻人,把自己藏在他们的影子里。

一个月后,灵子听说了老莫的状态,利用轮休来看他。

他两腮塌陷,面色晦暗,头发灰蒙蒙地窝在头顶。看到灵子,老莫想笑,但是先于笑容挂在脸上的是眼泪。

第二次来,灵子带了他最爱吃的酱肘子和头肉,告诉他有她看着,休息天可以喝一点点酒,他坚决摇头。

第三次,灵子穿了那件老莫最喜欢的绿花裙子,网兜里的大号铝饭盒里装满了酱肘子和头肉。他和灵子一起洗衣服床单被褥,把屋外的蓝天白云,花香绿草,全部搬进了出租屋。

第二天早上,被夜雨洗刷过的蓝天高远得几近不存在,草叶尖晃动的雨水珠被初生的太阳照耀,即将消失。灵子在阳光下,她的身体几乎透明,那绿花裙子也融进了莹莹绿草。老莫呆呆看着露珠一样的灵子,舍不得放手。

“我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两个年轻人依依惜别约好下次再见。

班上,几个年轻人还是照常国内国外谈天说地,老莫在一边看着窗外发呆。有人说今天早上有一辆去省城的班车在盘山公路翻车了,几个感兴趣的脑袋凑在一起打听详细情况。

遥远的天空中劈下一道弧火,火从老莫的双眼喷出。他翻身蹦出电气班的大门,留下一屋子惊恐的眼睛。

寻路

出租车一路往北梁村驶来,街道、人群、村庄、山峦、草地从他眼前流过,身体透明的灵子也在其中,他是从她的绿花裙子才认出她的,他伸手抓她,手里空空如也。

出租司机把交通运输电台最新的信息讲给老莫听,他说昨晚下了雨,盘山路湿滑,那辆大巴车在下山时侧翻了,当场就有人死亡。他说得起劲,看老莫半天没动静,就从后视镜扫一眼,老莫的脸已成灰绿色,他马上住声。

那处山坡上满是警察警车、救护车医生、家属以及公交公司一众人。往常寂寂的盘山路,以这样的方式引起人们的注意。

双眼发红的老莫以家属身份进到现场,在散落了半个山坡的纷乱中,他看到灵子,她的身体不是透明的,她实实在在躺在开满野花的草丛中,网兜,铝饭盒,他们都在等老莫。老莫瘫坐在绿裙子旁边,他张大嘴,发不出声,心脏随着每一次粗重的呼吸要跳出来,他的眼睛血红,眼泪和着血浇在被太阳炙干雨珠的花瓣上。

老莫带着师兄和灵子活着,25岁的生命沉甸甸得,他觉得他就应该这样活着,他没有其他路可走,他的世界里全部的路都被堵死,唯一能够走通的就是电气图上布满符号的电流回路。

多年后,他的长虹电视犯病的那天,电视上女人给男人送饺子,饺子撒了,老莫没看到后面的剧情。

“只是摔了一跤,起来就能见到男人了。”他想,他的灵子也是来送好吃的,灵子也只是摔了一跤,他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出门扶起自己的爱人,可电视坏了,他没有看见男人扶起女人,他也没能扶起自己的爱人。

灵子总是灵性的,那天,她在街上出现,让他看见,让班长丈母娘看见,让所有人看见,让老莫从此不受打扰地拥有她。他们真正合二为一了。

老莫开始学着做酱肘子和头肉,他想做出灵子的那种味道,他在记忆中回味,不断试验。他也做一些灵子爱吃的,他帮灵子尝,觉得可以,就在灵子生日的时候做给她吃。二十多年下来,他自认为他的手艺跟灵子做的味道一样了,只是没有第二个人来品尝鉴定。

酒肉是朋友,有了肉,没有酒,肉也感觉没那么香了,但是,老莫不喝,他不能再让灵子担心,不能再害灵子来回奔波来看他,可是,灵子还是来了。

第一天在门房上班那天,他高兴,回家做了酱肘子和头肉还有灵子爱吃的红烧茄子,他给灵子摆上碗筷,边吃边把自己调岗的消息告诉灵子。晚上,灵子坐在饭桌旁告诉他,他做的酱肘子已经比她做的好吃了。

“你在哄我,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真的好吃,比我做的好吃,你不在电气班上班了,可以喝一点酒,那些肉就会更香。”

“几十年没喝酒,都忘了酒的味道,你,能陪我一起喝吗?”

“好,我陪你。”

老莫开始喝酒,是灵子陪他一起喝。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喝一点,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会喝一点,只是灵子酒量不行,喝的慢,老莫就陪她慢慢喝,最后,他的酒量越来越大,那些徒弟们竟没一次灌醉过他。

现在,老莫独自躺在这里,他的身体轻飘飘的,灵子和师兄不知到哪里去了。

“老莫这一辈子孤零零一个人,这刚好了一点,开朗了些,也马上退休了,怎么就……”

他看到领导和几个同事在床边看着自己,有人叹气,有人在吸鼻子。大家的心都在各自的身体里安然无事,他看到自己的心脏在那台仪器里“滴、滴”地响。

他想告诉大家,他不是独自一个人,他想去找到灵子和师兄,他一定能找到他们。他大声说给床边的人听,他的声音震得自己发抖,他们都听不到,只是看着床上孤零零的老莫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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