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
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
和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节选自宋小君的《下雨和见你》
上海的弄堂的街角前,紧靠路边,年轻的小伙早早地支起一只平底锅。
猪油涂底,待到油温适中,他慢慢的放下了最早的一盖生煎。
掐表观瞧,差不多到了生煎底面焦黄的时候,门前就会有一个从远处骑着小车来的姑娘,远远地喊着“两个肉馒头,阿哥——”
锅盖一掀开,少年撒上早已备好的葱花芝麻,香气立即就会勾起人胃底的馋虫。
平底铲麻利地铲起生煎进入纸袋,交给女孩,不等她骑远,香味就会弥撒到楼上楼下。
此时天边鱼肚白已散,来吃早饭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对年轻的他来说,生活很忙,日子很苦,唯一美好的就是每天能看到她一眼。
尽管他也觉得一见钟情是荒诞的,但是每每与她的视线相对,却总是败落。
就像有些人突然的进入了你的生活,本无交集,也许往后也不会增进感情。
可他的身影就如冥冥之中的天意,无论如何也不会甩开。
晚上十点多,早上放平底锅的地方便会支上铁锅,卖小碗水晶馄饨。
人来人往,嘴馋的,找野食的,总爱喝点这有汤有馅的,生意虽好,不过最后一碗馄饨总是为她留的。
夜静时分,她已没有了早上的匆忙,能轻松的坐下,喝口热汤,吸几个馄饨。
然而她的那碗也与别人不同,汤多量足。
可惜女孩不知,唯独走时能甜甜的叫他一声“再见,阿哥——”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于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两个人萍水相逢,不问出处,不询来历。
这份纯洁的感情似乎是男子对于爱情最本源的理解。小伙有时见到姑娘开心,收摊前还能给自己加餐。
用点剩面,做个油旋,坐在门槛上望着女孩每天经过的地方,痴痴的望着,安静的啃着。
他是讨厌雨天的。
一有雨来,门口便做不了生煎,屋里太窄,只能换成荷叶鸡,虾饺之类的吃食。
女孩不喜欢黏腻的口感,穿着雨衣,抓着早餐出去骑车时,也是蹙着眉毛。
这时他的心情也会不好,面团在案子上拍的乒乓响,惊的楼上偷懒的沙皮狗一阵阵狂吠。
寒暑冬夏,时间过得飞快,人也变得快。
身边是流水的顾客,眼前却只有每日的她。
她从校服变成了便装,如今连曾经的小车都已经不知丢到哪里了。
脸上的青涩已经消失,但是依旧会在这里取两个生煎,再去几个路口外的地铁站,日复一日。
只是曾经在这里解决的一日两餐,变为了只要两个生煎。她的脸上还是会有悲有喜,少年的心情依旧会有起有落。
从当时的“两个肉馒头,阿哥——”变为了一只手挎着手提包打电话,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接完包子之后连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就转身离开。
他看着窈窕的身影远去,也只能尴尬的笑着去忙着自己的工作,狼狈如丧家之犬。
这里的水晶馄饨再也不是经常卖了,因为卖早餐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一个人生活。
不过那里晚上依旧还亮着灯光。
他唯独在晚上想再等等,希望她能在某天晚上还可以来吃一口自己做的馄饨。
所以灶台上总还是有一碗备着,可每次还是会被自己当做早饭吃掉。
直到某天晚上,她竟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
他远远观瞧,心中欣喜,连忙灶上开火,煮上馄饨。只是那天她喝多了,坐在经常坐的凳子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将眼泪滴进面前的碗里。
他远远的坐在一旁听了好久,朦朦胧胧。
尽管知道自己本就没什么希望却还一昧的想努力的靠近她。
像楼上的先生摇头晃脑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那种飞蛾一般,他如今似乎有些明悟了。
很快门外来了车,西装革履的男人将烂醉的她扶走。半梦半醒的她拄着门支支吾吾的说着“阿哥,谢谢你——”
这些话语她都没忘记。
只是她不知道曾经也有一个少年对她竟有过爱恋。
那一碗带着女孩子眼泪的馄饨被他慢慢倒掉化为回忆。
在这开了三年的早餐店,确确实实的关门了。
弄堂里也没了油水相激的滋滋声,也没有了早上开盖的生煎香气,夜里的醉汉也找不到那解酒的水晶馄饨了。
不过弄堂的西北角又新开了家早餐店,门面大些,东西全些。但是很多人都砸吧嘴说没有什么味道。
后来也慢慢习惯,有人甚至还谈论过曾经的早餐青年,但这种小事很快就被众人忘却了。
女孩子也很久没有再来过。
曾经骑过的车也丢在某个废品站变成某块钢的材料。穿过的校服也成了抹布被扔在某个不知名的垃圾桶。最后连吃了三年的早餐店也消失了。
如果非要有些记忆的话,就是自己曾经给那个比自己略微大一些的那位做早饭的男孩子递过一把雨伞吧。如今也都不见了。
门外又下雨了,但是曾经那家生煎店却消失了。
也没有人再会惦记,有个女孩子每日想吃的生煎了,而她,如今也不再需要那一家店铺的生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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