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孩子升入初中,开始寄宿,我开始留意身边那些被脱离的人。
1、 一个女人
这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女人,住在我楼下,生育了两个孩子,在对河的红旗商贸城拥有几间铺面。她和她的丈夫靠着给别人送货开始发家,他在前面拉,她在后面推,一步步走来,一年年过去,他们有了自己的装修公司。她累了,脱离出来,做家庭主妇,照顾两个孩子,也照顾他的母亲。她不知道这种脱离的意味。接下来,他脱离了她,他按时把家庭生活开支交给她,却夜不归宿。他不再需要她洗衣服、做早饭,也不再倾听她的意见。她知道他在外有了人,有一天在街上遇到,绕道走的不是他们,而是她。她跟我说起,满脸悲愤,却没有勇气跟丈夫提及。他们在僵持。
2、也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年逾五旬的老妇人。丈夫离世,因为意外。儿子被送出国,没多少时间回来。她唯一的寄托是工作。在一次人事调整过程中,她敏感地捕捉到岗位脱离她的端倪,当机立断,办理了病退手续,开始云游四方。她约我去西藏、去青海、去尼泊尔。我说我没时间,她哈哈大笑,在电脑的那一头,给我猛发照片。这个顺势让自己从俗务中脱离开来的女人,我一直称她为“老妖”。
3、 一个男人
他在做化疗。先是味觉脱离了他,然后是头发。他躺在病床上,把生命炼狱当做一次审美体验。他让自己从痛苦中脱离开来,欣赏药水的色泽,品读护士的明眸。他把自己的身体想象成色彩斑斓的河流,流淌出色彩斑斓的生命,他为之命名“采采”。他说,这个彩色女婴一定比天下所有的混血儿都好看。我没见过他,但他的思想、爱好和品位,通过电话那头温和的话语,改变了我的认知。
4、一个老男人
他被孝顺又有出息的儿女接到城里,从土地脱离开来。他黧黑的大脚踏在雪白的大理石砖面上,很触目。他的儿女抬起头,希望看到一张充满喜悦的面孔。但那张脸,有着多年生活积淀下的忧伤,怎么也掩饰不住。过去的生活脱离了他,他缩身在巨大的沙发中,如被弃置的婴儿,无力、脆弱,仿佛被出卖、被损伤,这对儿女同样也是一种损伤,他们彼此都不轻松。最终,他还是从儿女们的目光中脱离开来,独自一人回到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