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件人|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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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你好:

人最终的归宿都只是黄土一抔，可是对于活着的人呢？或许是回忆，或许，如你之于我，无处不在。

老王，八年了，人家都说，人去了最多三年，阳间的魂魄便散尽，亲人好友就很少会梦见了，可是为什么我会经常梦见你呢？

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大事记的时候，生孩子、买房子都是你来陪着我，给我指点一二。

我想一定是我不够乖，才让你放心不下，怕我闯下大祸没人替我善后，没人引导我去吸取经验教训吧。

老王，其实我长大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了，也扮演着曾经这个年纪的你扮演着的角色。

如果有人问我:你爸多大啊！？我第一反应是:我爸今年36了呀。那时的你意气风发，是我的男神，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偶像。

那一年我上三年级，我们家真的很穷，我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吃零食也想要，可是我妈给我看我们家的所有资产一共只有两块钱了。

我记得那么清楚，那两块钱还是一张两块钱的纸币，我只好忍住嘴馋。

那时候你每天都在海上，我和我妈就在家吃馒头蘸酱油，以至于现在谁笑话我黑，我都说是因为小时候酱油吃多了！

虽然那年我们真的很穷，但我依然觉得我好幸福。

冬天雪窝子的雪真的很夸张，但是我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湿了的鞋，都是晚上回家，你把鞋垫帮我拿出来放在炕上热乎，把鞋放炉子边上烤干。

那时候的不在乎，想起来却是满满的温暖。老王，现在的冬天，我的脚也很冷，你能再给我炕一次鞋垫吗？

那一年生活中的琐碎的事情太多太多，只记得我的叛逆是从你的破嘉陵开始的。

那时候班上同学的爸爸们都开始骑摩托车了，我们家还是一台破嘉陵。

平时只是你很少有空带我出去，我没有意识到跟同学的差距，直到那天你带我去一个小超市。

出门前是满满的幸福感：我爸终于有空陪我了！可不巧的是，我们去的那个超市正好是我同学家开的。

这个同学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嘴很欠，到处跟别人讲:某某她家好穷啊，他爸还骑着破嘉陵……

青春期的自尊心从那时候开始驱使我，不喜欢跟你一起出去了，因为我们穷的丢人。

从那时候开始，我俩在一起的欢乐时光真的少的可怜，因为我真的开始把你拒而远之了。

上大学时，我选择了离家很远很远的云南，因为那样，别人可能就不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了。

可这样的“轻松”只持续了一个学期，到我接到那个“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回来，实在不行买机票”的电话后，我慌了……

原来，你已经病了那么久了，原来你在确诊的前一天还忍痛上班不舍得去医院。

老王，都说人性是自私的，你傻啊，为什么不会自私一点？查出来是黑色素瘤的时候，你不会去上海去北京吗？

我赶回家，叔伯让我选择给你治还是不治，但那时我还只是个22岁的孩子啊，哪有权利哪有胆量去决定你的生存权？

我沉默了，我不想让你选择放弃。

你的外号不是“胖墩墩”吗？一个癌症你怕啥？

我们娘仨在你心中的分量肯定会给你力量支撑下去的吧！

可我错了，你一点都不自私，你无私到让我愧疚一辈子。

去医院的时候，医生问:化疗不？你说:医生，只要有百分之六十以下的把握我就不治了，不能我走了，给老婆孩子留下一屁股债！

老王，你是不是脑子也病傻了？你不知道，你在，家才在吗？

没有你，我们哪来的主心骨、顶梁柱？

但无论我们怎么劝、谁劝都无济于事，拗不过舆论给我们娘仨的压力，你才选择去放疗。

放疗你倒是让我妈陪着你一起啊，你干嘛非要自己去？大出血惊动了整个县城的交警和120，都这样了也不给我们打电话，还是家里当交警的亲戚告诉我们的。

老王，你的命是跟我们息息相关的，难道最后的尽孝机会你也要剥夺吗？

秋去冬来，寒假回家看到你枯瘦如柴，还逗我们笑，我和我妈笑着笑着就哭了。

最后几天，你疼的打滚，把我俩撵出你的房间，尽管这样，只要你在家依然在。

腊月二十三，小年吃饺子，你问我妈:我还能吃到今年的饺子吗？我妈说:能。你自己默默地流泪了。

晚上，家里就来了很多人，要给你穿衣服，我不让，可他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明明你还好好的在床上躺着！明明家里还回响着你训斥我的声音！

我不知道也回忆不起来那一夜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第二天，你躺在堂屋，那样安详，没有疼痛，却风干不了你眼角的泪痕，原来你哭了，应该是放不下我们娘仨吧？！

我默默地坐在你身边，活了二十多年，咱俩终于可以二十四小时在一起的好好坐会了。

顾不上别人的进进出出，我就这么守着你，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早火化的车来了，我阻止不了。

带着你去的时候，你还是个好好的人，回来的时候，只剩我手里的捧着的骨灰盒。

老王，原来你真的走了……

我哭我闹，所有的安慰，都阻止不了我对你的愧疚与思念，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不知道我在托人给你买你最喜欢喝的茶叶吗？

你不知道我打算找个近处的对象整天回家烦你吗？

你不知道我打算让你退休后给我看孩子吗？

就这样一套流程跟着理事的走下来，我如行尸走肉一般。

老王，后来我也去问过我姑，是不是有救，姑说有一种针一个月一次，2000块钱你放弃了。

你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可是你知道吗？

你不在以后的两年里，我不敢回去，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家了，家里没人再教我做人的道理没人镇得住我了。

别人有啥事都找爸爸商量，可我去找谁呢？

我也怕回去看见叔伯，你们虽有相似的容貌，却没人能让我再撒娇耍横，陪我说说知心话，帮我选选婆家。

你应该自私一点的，我们虽然人累点，但至少心还有地方寄托。

你本该矫情一点的，这样就不至于你病入膏肓才有所察觉。

千言万语，老王，下辈子我还要你做我爸。

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