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离家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重新翻开旧课本,再读一遍老舍先生的《济南的冬天》,我对这座城的冬天充满期待。课本上那温晴响亮的冬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不比南方的天蓝得那样澄澈,济南的冬天总是漫着一种迷蒙之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太阳挂在不那么完美的天上,却很是匹配。初冬的济南,太阳很少有不见踪影的时候,总是相当尽职地挂上大半天。阳光散在身上,没有南方暖阳的熏人和燥热之感,更没有小雨绵绵的潮湿和发涩感,满满的都是舒适,果然是温晴响亮的呐。在这最寒冷的时分,阳光是最奢侈的礼物。暖而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切着漂亮的斜线进入房间,投下一小块儿好看的影子,散发出熟透苹果般的微醺味道。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灰尘细小的颗粒在来来回回地游荡,自由而快乐。这时抱上一本书,或是捧上一杯茶,摊开手掌就可以接住那一道光,真真切切地感到它是属于自己的。
济南的冬阳似乎有一种把一切都拉长放慢的魔力。匆忙的脚步变慢,踩在阳光缓缓的节奏上;语调在不知不觉中放软,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影子被无限制地拉长,细长的影子像一棵挺拔的树。温暖袭人的阳光简直让人无法发脾气,暴戾急躁的性子被暖阳包裹,像被流动的松脂挟住的小虫儿,最终凝成通透晶莹的琥珀。熠熠生辉。
对济南冬天最有好感的,当属那暖暖的红薯。这街头巷尾都有的普通食物,温暖了一整个冬天的记忆,也温柔了一整段寒冬时光。天暗下来的时候,卖红薯的小车就像星星一样悄悄出现在济南街头。多半是一个老人推着一辆小车,里面装着满满的红薯,也载着满满的温暖。放学之后,匆匆地围住小车,期待着能抱起一个热腾腾的红薯。老人用粗糙沧桑的手,递过一个表皮同样粗破的红薯,再送上一个憨实的笑。所有的寒气瞬间都被驱散,温热的感觉从指间一直延展到心头。
南方不常下雪。
而我热烈地期待着初雪的模样。想看秀气的小山承着薄薄的小雪,想看青黑的矮松顶着雪花,想看这座清亮的城市空灵的模样,眼见的景色一定会比书里的美。听说在初雪的时候,人们应该像流星划过天际时一样地许愿,有的地方甚至还有初雪节。在纯白世界里许下的愿望,想来也应该会成真吧。面对雪中的美丽,人多半会有歌唱的冲动,唱出自己或浓或淡的诗意华章。都说诗人喜爱枕雪入眠,那绵绵的白色长梦,一定会勾来宝贵的灵感,以至于可以轻吟出“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的顿挫诗句。美丽文字的背后,都掩着白衣洒然的诗人对冬雪的独特感情。
现在的济南还是初冬,随着时间过去,天会越来越冷,恐怕阳光也不再回来。雪也许下得多,雪也许融得快。那时一地霜白,像一张淡了笔墨的旧信笺,无力而苍凉。深冬里更多的是萧瑟和灰暗,像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者,颓废却不浪漫。更多人愿意咏叹冬季的悲凉和寂寞,好像这个季节只有肃杀和分离。但我却更想把它当做是个游吟诗人,骨血里流淌着美好和自由。静看世间烟云,把每一个季节,每一个日子都过的如画如诗。心情是晴朗的,眼中的风景也就是清亮的。济南的冬天并不苍白无力,那些明亮的记忆一直都在,细碎的光阴在寒冷季节里一样会折射出不一般的惊艳。
季节总是越来越厚,越来越重。冬天是四季的末尾,也是四季的开头。时光像一钵清水,在三季过后,从温润的液体凝结成冰。虽然冷,但是剔透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