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感怀又一年】
1、〈得和得不到〉
——能得到的,一定要得到;不能,只好放弃。
常听得到这样的说法:得不到的,总是好的,比得到了的好得多。例如,有佳人焉,惊鸿一瞥,视为天人,从此不再相见,于是,可以留下无穷想象,甜蜜美丽浪漫,兼而有之云云。
这种说法,十分滑稽,想起来,只是在午夜静思,想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一个对象,自慰式地觉得荡气回肠,哪里及得上软香软玉在怀,实实在在的快乐?
2、〈自己〉
——任何情形下不要摒弃自己。
一个人的风度,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要假充,当然可以,但必然不能长久。假装出一种风度来,等于把自己隐去,充作另一个人——这是一种专业本领,演员的本领。
在任何场合下,维持自己的本来面目,是最不吃力的事,根本不需要花任何力气造作,除非有造作一辈子的本领——一般来说,几乎没有人会这种本领的。
3、〈别人〉
——别人怎样是别人的事。
有很多种痛苦,是人自己找来的,喜欢和别人作比较,就是一种自己找来的痛苦。
在和别人相比较的过程中,很难发现别人比自己差,原因很简单:一、人很少把表面上看得到比自己差的人作比较对象;二、表面上看起来比自己好的人,他的差处,他人是看不到的。
4、〈舞台〉
——演砸了不能怪任何人。
人的一生,如同舞台上的演出。
可是做人却完全不同,根本没有人知道做下去,结局会怎样。非但不知道结局如何,连场与场之间,幕与幕之后,会有一些什么样的曲折变化,也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就在无数的未知数之中翻滚,而且,也没有导演指挥你该怎么做,一切全是你自己,自己是自己的导演。
一台戏演砸了,怪来怪去,可以怪在很多人头上,甚至可以怪观众不会欣赏。
一生做人做砸了,只能怪这个人自己。
5、〈一天〉
——不论什么人,一定过一天少一天。
有的在一天之中所做的事,足以影响如今的千千万万人,有的在一天之中做的事,足以影响千秋万世,有的一天所做的事,完全没有意义,那么,是不是有价值上的分别呢?
要我来答,我会说:全是一样的,不论什么人,过了一天,只表示他的生命,少了一天!
6、〈距离〉
——决定一个人美丑的感受。
在美丽和丑恶的感受之间,距离起的作用极大,甚至可以在概念之上,形成一个定律:距离愈远,愈容易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美,同一个人,近距离可能极度丑恶,但当距离逐渐拉远之际,他的丑恶程度就会相应减低。
很多情形下,别太去接近一个人,如果你不希望破坏对他的好感的话。
7、〈相信与接受〉
——不论如何,事实不变。
爱情在的时候是怎样的,爱情消失了,又是什么样的,难道还要一一举例说明吗?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点一滴之微,必然可以觉察到有变化,已经可以知道变化的程度,哪里会等到有一方讲了,另外一方居然还不相信事情发生了。
自然也有,但不是真的不信,而是不愿意接受事实。
8、〈叹气〉
——心理上的暂停。
人在高兴的时候,自然而然会笑;在伤心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哭;在无可奈何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叹气,长嗟短叹,几乎可以代替了整个呼吸的过程。
大大叹一口气,虽然对于改变整件事,实际上一点帮助也没有,但是在那一口气疾吐出来之际,心理上总可以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甚至万分之一秒的轻松感;把多少杂乱的思绪,把多少杂乱的思绪,把多少纠缠的苦恼,把多少胶着的痛苦,把多少难以自处的彷徨,都可以暂时在吐出一口气之间暂停一下。
暂停虽只千分之一秒,也是好的。
且来长叹一声!
9、〈三思〉
——一思不思,好得多!
“三思而后行”自有它的好处,但往往情形是,三思之后,发现根本无法行任何事,反倒是事情一开始,一思也不思,勇往直前,事情反倒早已成了。
这种情形,在商场上如此,在情场上也是如此。在顺刻万变的商场上,没有当机立断的魄力,等你慢慢三思四思,人家会等你么?在情场上,犹豫不前,退退缩缩,一思再思,状态不明,只怕也没有什么人会等你。
三思三思,去他妈的。
10、〈新旧〉
——人类的本能。
在传统的观念中,喜新厌旧的行为一直在受到道德的谴责的,但是谴责尽管谴责,这种行为,却一直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发生着。可知道这实在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11、〈外遇〉
——其实没有人要负责。
一牵涉到爱情,就没有责任可以追究,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要负责,因为那不是责任的事。
付出和回收,那只是商业行动中的行为,不是情感中的行为。
12、〈误导〉
——谬误流传害人匪浅。
“眼泪是女人最有用的武器。”
若是女性真相信了这句话,那就受误匪浅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眼泪是女性用来对付男性的有效武器之意。谬误之一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若是要出动到武器来维持,那不论什么武器,都维持不了的了,别说眼泪,死光炮原子弹都没有用的。
谬误之二是:眼泪有时会有用,但必须明白的是,当眼泪有用时,有没有眼泪,都是一样的,根本不需要眼泪。当眼泪没有用的时候,随便多少眼泪,一样没有用。
不被误导,十分容易,多想想就可以了。
13、〈自私〉
——与人所受束缚成反比。
人一生出来,就必然和若干人有不可割断的关系,人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又会不断地增添人际关系,这种人际关系像一张网,可以罩得人不知天地间还有自由这回事。
人既然无法摆脱人际关系,那么唯一可以说的只是:自私的人有福了,自私的人有福了,自私的程度和他所受的束缚成反比:愈自私,束缚愈少。
是在提倡自私吗?不过指出一个事实而已。
14、〈珍惜〉
——请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
能够在一起,已是莫大的幸福,相恋的恋人,并不是一定可以在一起的,会因为种种原因,事与愿违,不能相聚——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形,古已有之,于今不变,中外一致,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道尽相思之苦的诗词歌赋留存世间了。
争吵有时难免?不,真是可以避免的,在深爱着对方的人看来,对方不会有缺点;而如果深爱着对方,也不会做令对方生气的事,无意之中做了,或者出于认识不够而做了,令得对方生气了,一定会立刻知道自己的不是,真心诚意地后悔、认错。
那,怎么吵得起来呢?
15、〈自卑〉
——自卑的男人不能爱。
在种种不能爱的男性之中,情形最坏的是在爱他的女性面前,有自卑感的男性。
这种男人的情形之坏,是坏在女性不论对他态度怎样,他都能从自卑心理出发,而觉得女性的不是之处,而且,女性对她愈好,对他爱之愈深,他的自卑心理就愈重愈深。
16、〈主动〉
——如果是你喜欢他。
你该主动做什么,完全根据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而定。你喜欢和他娓娓细谈,就主动和他说话;你喜欢和他握手,就先伸出手去;你喜欢和他拥抱,就先张开你的双臂;你喜欢和他接吻,就先昂起你的头;你喜欢和他做爱,就先挑逗他,即使是你喜欢被动,那也要先暗示他主动。
男女在生理上、心理上都是不平等的,但是在主动上却平等,大家都有这个权利,都可以同时有成功和不成功的结果。
17、〈跑步机〉
——能抵消你的一切努力。
见过这种东西吗?这种东西可怕之极,是许多许多恶梦的诱发因素之一,这种东西叫做“跑步机”,是一条不断向后倒转的皮带,人站在皮带上面向前跑,皮带后移的速度,甚至可以调到和向前跑的速度相等,于是向前跑的人,不论如何努力,不论多么有决心,不论花费多少时间,他始终停留在原来的地方,一步也不能前进。即使只要前进一步,就能达到目的地,但是他到达不了,因为他所有的努力都被抵消了。
18、〈自由〉
——珍惜你有的自由。
自由是无影无踪,不可捉摸的,不是一件东西,也不是一种能量,而只是一种状况,有自由的人,一点不觉得自由有什么了不起;而没有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多么重要。
人,生来就是自由的,自由逐渐消失,原因都是在于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做一些事,令得自由丧失的缘故。
19、〈利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利用和被利用,可以说是人类行为中的普遍行为,也是正常的行为。
明乎此,利用者大可明言,被利用者,也不必诉苦,完全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20、〈欺骗〉
——防不胜防,难免被骗。
欺骗和被欺骗这种人际关系,和利用与被利用同样普通,也是人类许多普通行为之一,无时无刻不存在,小心提防自然好一点,但是防不胜防。唯一可以保护自己不受骗的办法是:当有人想在你身上找点好处之际,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不加理睬即可。
21、〈凌晨〉
——深藏隐痛的最后时刻。
天亮之后,就无法逃避了,这一刻就是最后的逃避时刻,可以把心灵深处的隐痛,在黑暗中藏起来。明知道藏不了多久,也是好的,过了这最后的一刻,隐痛就暴露无遗,自己想骗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所以最讨厌的时候,就是黎明,东方第一丝亮光出现,就会叫人有无所遁形之感。
22、〈何处〉
——不是矛盾,只是悲哀。
明明是想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却又是任何地方不想去,这不是矛盾得很么?当然矛盾,矛盾之极。
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情形出现?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心底深处,十分清楚地知道:但任何地方去,都是这样的!
想去任何地方,是想求改变;不想去,是因为知道不论到何处,都不会改变。
好像不是那么矛盾了吧,是什么呢?似乎除了“悲哀”两字之外,再无适当的形容了。
23、〈欢愉〉
——生理上实实在在的感觉。
性爱的欢愉,心理上的因素自然占相当比例,但也不必讳言生理上的因素,而且所占比例更大。
心理上的因素是爱情,就算男女之间,完全没有爱意,一样可以有性爱的欢愉。召妓,就是最明显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