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说“我望了这么久广阔田地,广阔田地却并不当我是主要的耕种者,它撇开我,去看那些给它洒水、使它发绿的更友好的影响。豆子的成果并不由我来收获。它们有一部分不是为土拨鼠生长的吗?…难道我们不应该为稗草的丰收而欢喜?因为它们的种子是鸟雀的粮食。”
记得大二那年,一个春日迟迟的日子,不记得在读什么书,也许是张爱玲,也许是《飘》,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我在日记本上写下长长一篇《青草记》,那个日记本早已不知所踪,那篇文章也早已随风而逝。这件事我却一直记得,记得那么一篇文章,那天我读的书和青草完全无关,我甚至不记得在怎样的心理状态下,我写了《青草记》,阅读的过程中我完全没有想到青草,却在读完一部小说时写下全不相关的青草。也许是来自乡间,也许是天然对于植物的好感,总之,我喜欢植物。
小时候,对于叫不上名字的草本植物,统统称之为草,野草、杂草,那些长在田地的杂草通常被薅掉晒干,长在坡上的野草则被镰刀拦腰截断然后进入猪的口牛的口,从来不会有人觉得她们是美的。偶尔,我也会醉心于野花的美丽,纯粹是无意识的。长大后知道,那些野草也有美丽的名字,甚至来自古老的《诗经》,也有神奇的药用价值。
如果注定是一棵野草,那就像一株野草一样奋力生长,野草也有野草的尊严与美德。
“倘若有什么植物妨碍了我们的计划,或是扰乱了我们干净齐整的世界,人们就会给它们冠上杂草之名。可如果你本没什么宏伟大计或长远蓝图,它们就只是清新简单的绿影,一点也不面目可憎。”这段话出自理查德·梅比《杂草的故事》一书第一个故事的开篇。
我们对于杂草,也许真的有太多偏见,这其中也包括我。比如我觉得野草怎么努力也成为不了参天大树。野草为什么要成为大树呢?野草,自有野草的世界与快乐。野草一样有自己的梦,开属于自己的花,那花朵一样美丽,在春天芳菲红紫,令人心生爱怜。现代作家陈梦家有一首诗,《一朵野花》,正见出野花的自在纯美: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到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她的聪明她自己知道
她的欢喜,她的诗,在风前轻摇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她看见春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
就连她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杂草的故事》第六篇《三色堇——杂草与三个作家的故事》,写杂草在文学作品中的象征意义。第二部分引用了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里对提泰妮娅的“水滩”的描写,分析这种植物组合,为何具有非凡的魅力。诗很美,录如下:
我知道一处茴香盛开的水滩
长满着樱草和盈盈的紫罗兰
馥郁的金银花,芗泽的野蔷薇
漫天张起了一幅芬芳的锦帷
有时提泰妮娅在群花中酣醉
柔舞清歌低低地抚着她安睡
这描写使我想起《斯卡布罗集市》,一首歌词优美歌词空灵的民歌:
(中译本歌词也很美)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告诉他让我做件麻布衣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要用针线,也找不到接缝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告诉他为我找一亩地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就在咸水和大海之间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文学作品中的植物的确有非凡魅力。
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也喜欢描写植物,但除却《诗经》与《楚辞》,描写、赞美野草的诗文实在不多。野草,更多的作为一个无差别的存在,诸如“春草似青袍”、“草色入帘青”、“独怜幽草涧边生”、“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细草微风岸”、“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无论是野草、幽草、春草还是细草、芳草,草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是简单统称为草。梅尧臣有一首《苏幕遮》,专门咏草,无论词本身写的多么美妙,“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所咏的还是无差别无名字的野草。事实上呢,每一种野草都有她的名字。
日本文学亦喜欢描写植物,记得当年读一位日本作家的小说,写女主细腻的情思,经常会有各种植物与我们以为的“野草”出现文中,可惜,时隔多年,那位作家的名字早已忘记。但日本文学对于植物的喜爱则毋庸置疑,比如《源氏物语》、《枕草子》里都有不少植物描写,《万叶集》里亦有《秋之七草》这样的和歌。今人王志锆有《日本文学作品中的植物》一文,可见许多人注意到这一现象。
宫崎骏的动漫里,亦有许多植物,比如《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里面就有月桂、虞美人、爬山虎和许多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我印象很深的还有绣球花,好像好几部动漫里都出现过。写到这里,觉得应该重温一下宫崎骏的动漫了,治愈系的动漫,看完,心里总是暖暖的。
——2017.8.25 依烟于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