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过年不下雪,就如同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年味儿就有些寡淡了。
记忆中,小时候过年总下雪,而且是痛痛快快、结结实实下个两三天的鹅毛大雪。一觉醒来,雪堵住门脚,甚至压垮了菜园边的篱笆。整个村子是一片琉璃世界,莽莽雪原,白茫茫一片。
清晨的阳光,金子般的在皑皑白雪间铺展开,炊烟袅袅,让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一听说下雪,喜欢赖床的小孩子总能一骨碌滚下床,穿上新衣服,来到雪地兴奋地撒欢,和大人争抢着扫把去扫雪。过年新衣的颜色总是鲜艳喜庆,即使是穷人家粗布衣衫也是齐整清洁,雪天里大人不用担心尘土把新衣弄脏,舍得提前让孩子穿上,随意孩子们玩闹。
到处都是雪,但朝南的房门、院门却总是干燥、一雪不染,像是特意等着什么。是的,它们在等着大红春联和福字,只要刷上浆糊,工工整整地贴上,就一片红红火火,与触目即是的白雪、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锥交相辉映,更显得喜庆欢实。
年关雪不仅带来眼福,更有口福。冻豆腐、冻饺子是一直放在院子里,接受着冰霜寒气的考验,如果能再有一场大雪的“拥抱”,吃起来才会更加的劲道。家里的猪肉、鸡鸭多是早早备好,挂在堂屋的梁上,慢慢地风干,有了雪气的浸润,才会更加滋润。
雪地里的小青菜、菠菜、葱蒜、香菜显得精神抖擞、鲜翠欲滴,带着冰雪,被一颗颗采摘下来。铺天盖地的冰雪中,家家户户的红薯窖里则是另一番天地。白菜、萝卜等躲在暖暖的地窖里,和红薯相依为命。
红薯可是那年头的主粮,但年关这些天,却无人问津。一直待命的新鲜蔬菜则要风风光光的出窖了,迎接人们惊艳的目光。揭开包在白菜外面的死叶,里面的菜心绿莹莹、白嫩嫩;橘红色的胡萝卜粉扑扑,很可爱;红萝卜洗干净,刀刃白光一闪,萝卜断作两截,又脆又多汁,好吃的不得了。
如今,年关雪会被很多人嫌弃,特别是那些风尘仆仆要归家的人,大雪会造成交通堵塞,让他们来不及回家。可是以前就没有这些烦恼,小村子里很少有人出远门的,即使出去了,逢年过节也一定早早归家。
满世界的风雪更像是对这个封闭世界的加持,让人们更加心安理得地安土重迁。雪越是大,早早备下的年货就越显得生活富足滋润,一年的辛苦就越值得。外面大雪纷飞,屋内柴火烧得旺旺的,大家在这一片温暖如春的空间里七手八脚地忙着,快活而又满足,满屋子氤氲着食物的鲜香和欢声笑语。
偶尔有外出的家人归来,推开门,裹挟进一股清冽的风雪寒气,也只会说:今年这雪真够大的啊。声音里满是畅快淋漓,没有半点埋怨,因为那年头不管什么天气,回家的路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有了风雪,路上则多了一番风景,对家里的温暖则多了一份期待。
瑞雪兆丰年。年关雪更是吉祥的兆头,在干冷的华北平原,冬雪尤其珍贵。老人们总是乐呵呵地说,过年下雪是个好兆头,有这场好雪,春天的墒情就会好,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想着来年的丰收,人们就更有理由欢度这个春节,年夜饭上也能多喝两杯小酒了。
在那万籁俱寂、寒气泛起的雪夜,一户户人家温暖、红火的日子是多么的温馨而又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