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下来的决定
凤宁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他送的腕表,除了旧些,倒是没多大的改变,时针指着6,分针指着12,秒针还在一步一步地走着。这时间就这样一圈一圈转动,蹉跎了岁月,黯淡了情分,磨灭了她生存的欲望。
现在是六点整的冬夜,昏暗一片,沿江路旁的灯还舍不得打开,冷风却慷慨得一阵一阵不愿停下来。凤宁打了个冷战,双手伸进自己的口袋,碰到一张僵硬的纸,她呆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把纸拿出来,那是一张化验单,是生活在把她打得千疮百孔之后挥给她的最后一拳,一滴,两滴的泪珠滴在化验单上,凤宁昂起头撑着双眼,直起腰板仿佛是在跟谁对峙着,忽地她发了疯似的撕碎了化验单,用力把它抛向荣江,看着破碎的纸张零零散散淹没在滚滚的江水里,她眼眶盈满泪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也就这样罢了,也就这样罢了,就这样罢了吧。
冬天的沿江路,行人不多,偶尔有人经过也是加快步伐,想着赶紧离开这头发散乱,鼻涕眼泪交加,时哭时笑的疯子,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一步,在那么一瞬间,凤宁觉得这个世界是绝望而无情的,她毫不挂念。
向前走了一步,两步,凤宁看着不知尽头的荣江,脑袋里茫茫一片空白,她听着风拍打着江面,江水拍打着岸边,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来了又走,走后还来,除了一次又一次噼噼啪啪的声响外,能感受到的只剩她内心一望无际的虚无 ,然后,她伸出一只脚迈上栏杆,弯着腰想要跨到栏杆的另一边,可是臃肿的身子却成了较大的阻力,踮起的脚尖蹬了一次又一次,愣是过不去,硬生生在寒冷的冬夜里憋出了一身汗。凤宁觉得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在欺负她,丈夫、娘家人、夫家人,就连这沿江路的栏杆也不放过她。
她嚎啕大哭,把脚从栏杆上撤下,身子顺着栏杆软软地滑了下来,最近以来的事情走马观花地从脑海中划过,小叔赌博输了50万,现在债主追上门来,丈夫不忍心看自己的弟弟走投无路,一根筋要把家产拿出来替他还债,劝都劝不住。娘家二哥最近建房子急需钱,上星期跟丈夫商量着借他点他却死活不肯,昨天二哥二嫂找上门来,指桑骂槐地说她是白眼狼,自家兄弟都不理不睬。今天自己去医院拿化验单,医生一看到她便问有没有家属陪同,她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都已经跟丈夫吵得天翻地覆,只差一纸离婚协议书了还什么陪同呢!医生见她不回答,也就拿出化验单跟她说出结果——乳腺癌,还好是早期的,只要配合医院,保持好心态,是有治愈的可能性的......
医生后头说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内心充斥着一股又一股的怨气,想不通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何生活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医院,走到沿江路边,越走下去,越想下去,对这个世界就越是厌恶与绝望。
凤宁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长呼一口气又撑着地面站起来,她又一次将脚跨上栏杆,用尽全力蹬了蹬脚,终于翻过栏杆,站在距离荣江水很近很近的地方,现在只要一迈步就可以一了百了,抛开这尘世一切纷扰。而就在她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电话响了起来,“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这个铃声是女儿给自己设置的,她说妈妈是一朵花,美美地摇曳在她的世界里,给她美好和幸运。对啊,女儿,她怎么把女儿给忘记了!她要是没了,女儿会怎么样,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从包包里拿出了电话,看到屏幕上的陌生电话,笑了笑,也不拒绝,只是听着铃声响到最后。
可是现在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了,她要怎么翻过栏杆呢?如果一个不小心她就可能掉入荣江,烟消云散了。于是她不敢随意乱动,想了想还是拨通丈夫的电话,
“喂......”
“喂,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吧。”
“我没想跟你吵架,你来沿江路一下吧,我翻不过栏杆。”
“栏杆?你......你别动,等我,我马上过去!”陈丰焦急的心绪全部暴露在他的语气里,而听着他这样的声音,凤宁心里倒是暖暖的。
原来不管怎么吵,对于我,他还是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