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突发事件——隔壁大堂哥车祸骤然离世。
父亲要帮忙料理后事,担心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想办法请假回家——家里请好帮工栽蒜,你只要帮着做饭即可,放心,不用你干活!
父亲知道我怵栽蒜的活计,一个劲的给我解释。
我知道也理解,可是假期上班的第一天,我还是有点犹豫,只好问大妹,看她能否回去!
可是大妹美容室生意也放不下。
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大妹婿开车接我,我们一起回家帮忙。
说帮忙不过是一种心意罢了 。
父亲找了五个快手,据说很能干,又实在,去年的时候就给我们家栽过蒜,又快又好……“根本不用我们在旁边监工,都是庄稼人实在的很!”父亲斩钉截铁。
父亲是种地的好手,能被他认可,那自然是很好了。
九点上班,打卡点名,第一天没有多少事情,领导很爽快的批准了我的请假,不过我也承诺,下午上班争取回来。
干什么讲什么,不能因为领导仁慈咱就得寸进尺啊!
按照父亲的吩咐我从紫庄街上买了五斤豆芽,配上大妹早早买好的二斤五花肉,这就是为五个栽蒜帮工准备的午餐,当然母亲会在家烧一大锅的稀饭,准备好一大叠的煎饼。
为五个帮工做饭是父亲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十点一刻,我到家的时候,父亲早已经跟着众人去了北山殡仪馆,母亲一个人居然在院里悠闲的摘豆子。
“咋不到地里瞅瞅?就这么放心”我有点愕然,
“他们干活挺好,不用看”母亲和父亲一样笃定的口气。
我真是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五个人啊!能被父亲和母亲如此放心。
看着时间还早,不用忙着做饭,我骑上电动车直奔家里承包地。
离得不远,沿着门口水泥路,也就半里多地。
他们速度还真快:也就不到半晌午,三亩多地居然完成了一半。
我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打量:四个普通的农村大嫂,一个瘦高个汉子非常精悍,浑身黝黑,粗糙的皮肤能看出经历过太多烈日的炙晒。
栽蒜看着轻松,不亲身经历,谁都无法想象其中的辛苦。
耕耙过的水稻田,稻秸秆多,地黏湿,一个个土疙瘩,用钉耙反复耧出一条又一条浅浅的沟,再人工把蒜种按照主家要求一颗一颗栽上去,株距大约五公分……
钉耙是厚重的铁器,极需要手的力度,女人力气不足,只有男人才能把握住轻重。
栽蒜需要全程蹲在地上,低头,撅屁股,脚后跟绷的紧紧的,一寸寸,一尺尺,一米米往前移动,不消一个时辰,你定能感受到腰酸背痛,脚抽筋的痛苦,忍不住想站起来歇歇,再站起来歇一歇。
三歇两歇,就耽误了时间,这也是我等生手干不出活的缘故。
看这四个妇女,全都勾着头,有的蹲着,有的半跪着,一边双手不停往浅沟里插蒜,一边双腿不停往前挪,很快栽完了一大片。
那个男人更是不闲着,即负责耕耙出浅沟,又负责压地。
栽好蒜覆上土,尚需一道压实的程序:石磙子压过,保熵护湿,还容易盖塑料布。
好在,高手在民间,那个男人居然自带了一个半自动的滚子——铁滚子组合了一个发动机,确实省下不少力气,真是三亩多地一个人拖下来,得累半死。
有可能发动机有了小故障,男人一筹莫展,眉头皱的老高,正好父亲赶回来,赶紧的帮着维修,最后还是妹婿出手才终于搞定了!
我在地边跟着看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
栽蒜是良心活,蒜瓣埋进去,覆上一层土,栽多栽少,栽稠栽稀,干好干差,也只有蒜发芽才能看出子午丑卯。
以前就听说过,我们村有人趁着空闲时间,相约一起去耿集栽蒜挣钱,碰上古怪的人家,有人会故意出损招,把蒜瓣倒着放进地里——虽然说种子的力量大,不过等这些蒜瓣曲曲折折钻出芽来,人家地里蒜苗已经葱茏一片了。
为了照顾好这些帮工,也是为了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收成,村人对这些帮工不能说奉若上宾,待遇却也非常好。
早晨包子油条稀饭随便吃,中午猪肉炖粉条,白菜,豆芽,萝卜,土豆,主家随意准备。
不过为了照顾好帮工,主家会提前沟通一下,再准备。
做好的菜盛上一大锅随便吃,随意挖,条件好大气的还给买捆啤酒,不过他们干活的人控制很好,不会胡吃海喝,毕竟他们是来挣钱,不是来享受。
买豆芽的时候父亲一再嘱咐:不要太长豆芽,吃着不香;也不要太短,嚼着费劲,不短不长最好,就是略贵一点,看来父亲很是细心。
我只看了一会,父亲就督促我赶紧回去帮着做饭,说什么她们起的太早了,四点不到就开始干活,怕是早饿了,最好提前开饭。
我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豆芽淘了三遍,泡在水里等待滤水,猪肉也已经全部清洗干净。
大妹买的猪肉不错,肥瘦相间,生的都看着诱人。
母亲说,人多菜多,用大锅吧!多添点水,放上细粉多熬一会,柴火铁锅烧的还特香。
厨房里大铁锅平时几乎不用,偶尔也只是春节蒸馒头,炸丸子,煮猪头……这铁锅和锅屋(厨房)有念头了,似乎比我小不了多少。
斑驳的墙壁,黑乎乎的屋顶,彰显着它的沧桑感。
母亲烧火,我掌勺,系上围裙的我颇有农村大厨的风范啊!
不知道是柴火有点潮,还是许久未使用的缘故,浓烟弥漫,让人睁不开眼啊!
到了大半碗老豆油,烧热,直接把二斤猪肉全都倒进去了。
我问,还留点吗!
母亲说不留——现在日子好了,谁在乎那一点,让他们吃饱喝足好干活啊!
柴火,铁锅,大火,热油,煸炒出的猪肉是真香啊,没多会肥厚,回甘的香味就弥漫开来,看着时间差不多,点一些老抽,肉香的滋味越发浓烈起来!
好久没闻到如此熟悉的味道,我忍不住多呼吸了几下,惹的母亲一个劲说我又馋了!
哈哈,最做为一个吃货,怎么能忍得住这个诱惑,等葱姜蒜下锅煸炒的差不多,赶紧捞上一块塞进嘴巴,真是太香了。
放上淘洗干净的豆芽,大火炖炒一会,等熬干豆芽里生水,再接着煸炒一会。
“豆芽的豆气都没有了,这才更香——”母亲解释说。
老公和儿子都不喜欢吃豆芽,一年家里都难得买一次,我的实践经验太少,虽然我主厨,还是乖乖的听母亲的话吧。
煸炒差不多,添上水,等煮的豆芽软糯,再拽上一大把细粉续进锅里。
正宗的红薯粉哟!据说是耿集的特产,俺家城里的大嫂子每次去扬州看娘家哥,总要买几袋子捎过去。
细粉细,还软糯、劲道,猪肉炖粉条不仅仅是东北特色啊!
撒上青翠的蒜苗,点上盐,放点醋和调料……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铁锅炖,新鲜出炉,若再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那才是一绝呢!
为了赶时间多干活,他们直接就在田间地头凑合一顿,母亲推出我特意给她买的小小三轮车。
满满一锅稀饭,一大包早晨才烙好的煎饼,喷香,又盛了整整两大碗豆芽菜。
“就五个人哪里吃这么多”我有点不解,
“多带些,都是出力的人,吃剩了,我们也能吃——他们都注意,干净着呢,用勺子挖在自个碗里吃——”知道我担心啥,母亲赶紧解释。
呵呵!真是让我有点汗颜啊!
父亲骑着小车,我挎着一个竹篮子,竹篮里盛着五个干净的碗筷和勺子,盖着白色的笼布——恍惚的好像成了红高粱里送饭的婆姨。
只可惜,自己不好照相,没留下那特殊的一幕。
看饭菜规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父亲已经吆喝了好几遍,她们直说等一下,把这垄地赶到头再吃饭吧!
很敬业,也很辛苦,怪不得父亲他们很放心,听说预约他们栽蒜的活计已经后排了好几天了。
“那些吊儿郎当的干一年,就没请了”父亲说。
看来无论在哪个行业,做什么工作,态度端正,业务熟练才是王道啊!
或许是看着我们父女俩站在一旁时间长了,那几个妇女终于暂且放下手头的忙碌,一个个站起来,终于舒展开了腰肢。
我知道蹲着,挪着在地里一上午是要多痛苦有多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的不堪啊!
只有亲自栽过蒜,才能理解其中的痛和苦。
她们简单洗了一下手,席地坐在地上,端起我早已经盛好的菜碗,卷上一个煎饼就在露天的地里,就着阳光灿烂,秋风徐徐,咀嚼着岁月的酸甜。
最侧一位头发斑白,腰弯背驮看起来年龄很大,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
我有点怜悯“大娘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挣钱啊!”
“不大,我这背是害病烙下的,我跟俺家三嫂子同岁呢!”老妇人指着第三个妇人说。
我这才突然想起母亲的话。
有个老太太,自己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男人,一个痴傻的儿子,一家人全靠着低保生活,农忙的时候她就出来打零工贴补家用——一家人零花钱全指望她呢,看着柔弱,干起活不要命,唉!还不是担心人家说她拖后腿,不用她!
母亲长长的叹气在耳边一直萦绕。
我盘算了一番:谈好的价钱一亩地350元,包括前期耧沟,栽蒜,覆土,后期滚子压碾,还有打草药,覆地膜——栽好碾压平整,打好预防生杂草的农药以后,蒜地里还得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塑料布,据说能保水保肥保墒,还能抑制杂草的危害。
父亲的这块大田地约有三亩余,也就一千左右,五个人,一天下来平均一个人能分二百块。
算算还真不少,快抵上公务员一天的工资了。
可是他们的一天哪里是公务员早九晚五的一天啊!
天不亮四点多就爬起来,中午不能休息,囫囵吃一顿饭,再接着干,顺利的七点前能结束,稍微一放松,就到晚上八九点,等收工赶回家,吃饭洗澡换衣服,折腾就是小半夜了!
他们是真的披星戴月啊,十几个小时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赚到的是汗珠子摔八瓣的辛苦钱啊!
向那些辛辛苦苦的栽蒜人致敬!向依然战斗在神州大地各行各业的人们致敬!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辛苦的劳作,才有了今天我们祖国的繁荣昌盛。
丰足的物资,富裕的生活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的结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