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达达姐是周日的傍晚,达达姐的儿子饿得直哭,妈妈于心不忍,赶忙用西红柿鸡蛋汤拌了饭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他不哭了,达达姐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坐在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床沿,他站在我腿上痴痴地对着我笑,瘦瘦的脸显得眼睛格外大。
“天天带小孩,我要累死了!”达达姐抱怨,她说自己的妈妈,说自己的小孩,说自己的妹妹。
妈妈附和着,她们的聊天总是这样,达达姐说我妈听。她头发黑的像瞳孔,有酒窝,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特别显眼,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笑着的。
她们一家人刚刚搬来的时候达达姐还在京都,“妹妹要高考,所以租个离学校近一点的房子陪读。”那个和达达姐长得颇像的阿姨说道。她没提达达姐。直到她笑呵呵地过来,像见到了最要好的闺蜜一样,惊得我说不出一句话,事实上我也插不上几句话。很快,我们就了解她了,至少,我在那个时候是这么认为的。“话真多。”我想。
她二十四五,把自己的儿子打扮成小女孩,拍了照片拿给我们看。
她妹妹厌恶地大叫着她,她不说话,笑。
她抱着儿子,把小时候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她老了,穿着睡裙,声音柔和,讲曾今在京都的故事。
她很快消失了,和她儿子一样。
大家都在惋惜,那个婆婆捶着腿,好像是痛心疾首:“她怎么不说呢?我家儿子正好要孩子啊!早些说,卖给我家啊!”
就是那个压抑着希望的城中平房里的夏天,她在消失了很久后打电话回家,波澜不惊地说:“小羽死了。”好像在哭。邻居问:“怎么死的?”“白血病。治了很久了,还是……还是没能救活。”就像一年前她平静地告诉自己的妈妈孩子的父亲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真相大白。
大家都在小声猜测,妄想从她妈妈口中得到实情,借以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乐趣。
可是谁也不知道,包括她最亲近的人,可是谁又都知道,她把小羽卖掉了,父亲将她赶出家门,那么她在哪?
这无关紧要了,过年,她给所有人发了祝福短信,回到邻居租住的平房里,和一个男人。
后来,她和那个人结婚了。
后来,有孩子代替了小羽。
他胖胖的脸和小羽一点儿也不像。“我给他找了个好人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