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八尾吕智迟疑道。他抬头望了望空中的云屿。这东西难不成还有什么渊源吗？

黑巫鸟微微颌首。“没错。阐里神社的家伙们可没我那么熟悉历史，解决这事您来找我最合适不过了？只要您愿与我诚心公正地交易，我保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您！”

果然这家伙还是想着钱！八尾吕智在心里暗自咒骂道。“少废话，你要多少？”

黑巫鸟顿了一下，满脸堆笑地说道：“只要您把蛇丛剑‘借’给我……”

“滚！”

“啊，您这么在意它吗？”黑巫鸟舔了舔嘴唇。要强迫对方服从一个不合理条件，就要给他先开一个更不合理的条件——虽然早已成了商人的滥觞，但仍是无条件的真理。“既然如此就换种‘货币’吧——一千万？”

“你想钱想疯了吧！！！”八尾吕智朝黑巫鸟脸上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磨磨唧唧的！我看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还想来讹我？！你当你吕智爷爷是傻的还是吃软饭的吗？！”八尾吕智举起了蛇丛剑，缭绕的紫气在云团上反射出暗绛色的光影。

“既然吕智先生有意这么‘交易’……”黑巫鸟的风衣上，箭纹闪动着越发明亮的虹色的光晕。祂从袖子中抽出几把匕首，冷笑道，“我们就好好地再交涉一场吧！！”

千钧一发之间，八尾吕智头顶的丛云突然从它的位置滑下，在八尾吕智与黑巫鸟间筑起一道云障。翻动的云气完全挡住了八尾吕智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燕乐玄鸟的声音：

“够了！！你们两个，给我停下！”

八尾吕智朝空中望去，燕乐玄鸟与凤联薮雨正并肩漂浮在蓝色的天幕中，玄鸟的燕尾在微风吹拂下来回摆动，像是堤边的垂柳，映在水中的绿影，随着粼粼水波在百无聊赖地泳动。

面前的云障也渐渐收敛，爬回了八尾吕智头上。玄鸟与薮雨降落于地，与另外两人组成了一个正三角形。

“你是知道些什么的吧，黑巫鸟？”玄鸟将目光移向黑巫鸟，慵懒地问道。

“还是那副口气啊，燕乐玄鸟……”黑巫鸟尴尬地应答道。祂的额头开始湿润起来。祂怎么会来！“没错，但是在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践踏无价的知识的……”

“黑巫鸟先生还是学院里那个老样子啊～”薮雨笑道。

“别找借口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你可没有机会了。”玄鸟道。“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说出来吧，我也好向甚平交差。”

四目相接间，黑巫鸟分明望到，玄鸟深邃的秋水间昭然若揭地向祂低语着：“这件事只有你出面才有意义啊。早点让祂停手吧，巫鸟，在体谅我的份上。”

黑巫鸟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祂清了清喉咙，将目光移向八尾吕智：“好吧，既然阐里的神主也如此关注此事——那我就姑且点破几点……”

这家伙什么时候做了阐里神社的托儿了？八尾吕智疑惑地想。

“八尾吕智先生，您别看这团云气毫无生气，它也是拥有意识与情感的奇特存在。”黑巫鸟顿了顿，微笑着继续说道，“倘若您诚心相待，它自会依顺您的意愿。若您对其始终不闻不问，祂自然也离开您——至于祂最后是心甘情愿还是失落绝望，全在于您的选择了，八尾吕智先生。

“打个比方，假如这片云就是您手中的剑，若您爱恋它，它便威力无穷，削铁如泥；若您讨厌它，它恐怕都不如一把平庸的铁匠所锻造的太刀锐利……总之，这片云也是像你手中的剑一样，是有‘生命’的啊。我这样说您能明白吗，八尾吕智？”

“哦……”八尾吕智似懂非懂。“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它到底是从哪来的？无现里有谁能操控云气吗？”

“是黑巫鸟先生家里的——唔！”薮雨刚到嘴边的话又被玄鸟摁了回去。玄鸟指间突然加大的力度让薮雨想起来，不知是谁说过，人大部分时候都不想做傻瓜，但有时候也千万不能做聪明人。祂明白，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哈……试听部分可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就来我这买吧～”黑巫鸟笑道，祂看了一眼玄鸟，眼光不自觉地落到祂与薮雨紧紧相扣的十指。愣了一会儿，又尴尬地笑道：“那么各位，先告辞了！”

“不送。”

“下次见啦，黑巫鸟先生～”

“……”

飞回住所的路上，黑巫鸟心情复杂。

如果八尾吕智那家伙真找过来，该告诉祂么？

“您好，八尾吕智先生，我是……”

“够了，自我介绍就免了吧。”八尾吕智看着眼前挡住自己去路的妖怪，疲惫而厌烦地说着。这个妖怪衣冠楚楚，着熨烫过的深色制服，与祂背上纹着眼瞳一对巨翅格格不入。净是些奇怪的家伙，八尾吕智想，今天的无现里一定疯了。“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我叫旭天子 云雀，专以解决他人的财政危机为己任。”旭天子自豪地说道。“八尾吕智先生，我想您现在一定也被卷入危机之中，对吧？”旭天子的背部的眼瞳缓缓地旋转着，共同聚焦到八尾吕智上，显得无比怪异。

“你搞错了吧？财政危机这种事……”八尾吕智口是心非。祂想到了黑巫鸟的条件——不，还是谨慎点为好。

“看来你为此很困惑的……”旭天子展开了双翼，缓缓走向八尾吕智。“不知您是否知道‘贷款’这种金融工具呢？只需要您把‘它’给我看管……”旭天子抬头望向八尾吕智头顶的云屿，“我就能给你兑现您需要的资金哦！无论是一千万、两千万……”

八尾吕智迟疑了一会儿。祂疑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要这坨云来干嘛？”

“啊，不瞒您说……”旭天子的目光移开云屿，落到了地面上。“算是一种怀念吧……况且这本来就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啊，不对吗？”祂想起刚才自己偶然所见。黑巫鸟居然对这片云开价“一千万”，真是了不得！现在先抢先买断，稍微炒炒就不愁赚不了钱了吧？！

八尾吕智沉默了一会儿。祂望向头顶的云团。依旧是那副熟悉的讨厌模样。“有生命的”……“意识与情感”……“如同剑一般”

为什么你会这么执着啊？

在被我无数次斩断后还是依顺着我？

难道你我之间，真的存在着……

“免了。”

“诶？”旭天子懵了。“您说什么？”

“多谢你的好意，但是，不行。”八尾吕智笑着摇了摇头，绕过怔在原地的旭天子，与头顶的云团一起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流金将八尾吕智的身姿染成晚霞的颜色。八尾吕智这时才注意到，今天还是这一次照到太阳了。

祂抬头一望，那团云已经不再盘踞在头顶的正上空了，它慢慢地驶离八尾吕智，如同咒语失效了一般。

“要走了吗？”八尾吕智对云问道。真荒唐啊，我居然在跟云对话……八尾吕智抱着蛇丛剑，伫在原地。会过来么？

云团仿佛真的听到了一样，停住了。

“呐，我现在明白了。之前冲动的我做了很多不对的事啊……”八尾吕智安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但是我真的很欣赏你的不离不弃，你也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呢……”说罢，八尾吕智微微一笑，朝那片云伸出了手。

“那么，原谅我吧？如果你还愿意跟着我，我一定待你不薄。”

若这段“缘”真的无法斩断……

云缓缓地飘向了八尾吕智。它渐渐膨胀起来，仿佛一触就会流出雨水似的。

则我愿拥抱这命运的奇迹……

“你真的，很厉害啊……”不知不觉中，八尾吕智珠泪盈腮。

刹那间，天地的长久分离被清泪之歌弥合了。

漫天的云屿没有全部织成雨水。仿佛是为了留个纪念，掌心大的一絮雨云留了下来，忠诚地漂浮在八尾吕智的肩旁。

这片袖珍的云絮不仅引得宿祢无限嫉妒，也给日常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美丽的趣味。

“呐，帮我冲洗掉剑上的污泥好吗？对对对正是这样！好孩子！”

“云酱，快趁吕智桑睡着了在祂身上下场雨弄湿祂吧！嘿嘿嘿诶诶诶诶诶诶别下到这里啊！哇！！……”

不知不觉到了盛夏，神社举行了一次赏星会，吕智与宿祢以及祂们的云自然应邀参加。燥热的夏夜这片云了可帮了大忙。它居然下起雪来，祛除白日残留的夏暑。在飘雪中看着流星划过夜空——还有比这更诗意的事吗？

“赏星会！大！成！功！”薮雨兴奋地喊道。

“没想到你还能把它驯化了，真了不起……”玄鸟赞叹道。

“过奖了。”八尾吕智微微鞠躬，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的茶杯。“都是它的功劳。”

“对了八尾吕智，”黑巫鸟啜了一口茶，“上次你的问题——还想知道答案吗？这次可以无偿地告诉你哦。”

玄鸟瞪了黑巫鸟一眼。

“啊，我想不必了……”八尾吕智瞥到了玄鸟紧张的颜色。“既然它的主人不愿亲自出面，我也无权过问才是。如果您认识祂的话……请代我向祂致以我的感激之情。”

“如你所愿。”黑巫鸟微微一笑。又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可怜的‘鹀陀娑’啊……”八尾吕智只当没听见。

“对了，此行我们还有一事相求。和这片云生活了许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才好——诸位意见如何？’”八尾吕智说。

燕乐玄鸟与鹀黑巫鸟相视而笑。

“就叫‘云使’吧。”燕乐玄鸟说道。

“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黑巫鸟也赞赏道。

八尾吕智思索了一会，觉得确实不错。只是玄鸟和黑巫鸟好像心照不宣地隐瞒了什么……罢了，暂且不管这些吧。

“多谢神主。”八尾吕智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八尾吕智站起身来。

“那我们回家吧，云使。”祂望着肩旁的云团，嘴角流出满意的微笑。

——陪伴着祂，却又象独居于贬谪之地。

这是同榻共枕的离愁，近在咫尺，彼此看不清面容。

……

——烛苗在湿风中摇曳，熄灭，愿祂走出平日寸步不离的仙阁，沿着含露碧草的清香弥漫的林径，跨入我清寂心灵的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