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于山水间

1、出发

朋友说,夏天快结束了,我们去露营吧。

于是,帐篷睡袋炉具钢锅塞进车箱,我们头也不回离开城市,向大山奔去。

广阔的原野在眼角展开,整齐的草卷象星星点灯。绿绿的地,黄黄的卷儿,真好看。

空气中有烟的味道。BC的山火还在烧着,蔓延而来的余烟吞噬了蓝天。

灰白的天,青黄的草,大地辽阔而苍远,开始有了秋天的味道。

城远了,山近了。你看,雾中的远山走进视野里来了。

峰回路转,绵延的落基山脉就这样突兀在眼前。冷峻的山体、凌厉的棱角、桀骜的顶峰,一座座大山矗立在天际,静默着,守候着,一年又一年,将自己守成时间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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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水间

不知何时,烟雾悄悄散去,天空纯蓝如洗。

营地在小镇边。高耸的松树向天而生,笔直挺拔的树干挡住风,也挡住了外界的喧嚣和热闹。阳光从千里之外的高空倾泻而下,透过不甚茂密的树林,洒脱地落在地上,有光有影,带来荫凉,也带来温暖。

营地好静啊。诺大的树林好像只有我们几个。人都出去玩了吗,还是深邃的松林天然消音?我们支起帐篷,石头敲打钉子入地,在空旷的树林中荡起回音,竟很好听。

湖边。湖水波光粼粼,衬着天蓝,映着树绿,泛着翠翠的青。湖水清得透明,水面跌宕着缕缕柔软的波纹,带你潜入湖心深处的梦。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没有沧浪,只有清波。手捧清波沾沾脸,再挽起裤边润润脚,清澈之水如许,能否洗去俗子身上的污浊?

山水相依,完美无暇。此时,进入视野的任何身影都是煞风景的,更不要说接踵而至的人群。

走到林间小路上去,周围突然静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这时,进入耳廓的任何人语都是嘈杂的,尤其是那些高声阔语。

嘘,什么都不要说,走路就好,但轻轻的脚步会不会惊扰了一棵青草的幽梦?

在水边,一节残留的树干向苍天问不公,一株衰败的树根回忆着往昔的荣光,一座垒起的石头在讲述逝去的文明......。有故事的不止是高山流水。极可能,脚下的那株草,头上的那片叶,都是有故事的。如果你驻足,只要你伸手,就会接到那些在风中飘落的故事。

最动人的莫过于默默的野花。马路边,草地上,树林中,小河旁,它们不卑不亢地怒放,展示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美。白的纯洁、蓝的梦幻、黄的灿烂、粉的浪漫。不屑争辉,懒于斗艳,花容自带恬淡,别有一番风采。

黄昏。鸟儿在枝头跳跃,松鼠在树枝流窜,蜜蜂在叶间飞舞。他们在寻找食物么?那些和大自然有着一样温度的食物?惟有高级动物的人类支起炉火,兢兢业业地制造着有热度的“吃食”。待热气散开,人类的食欲也和蒸汽一样,升腾起来。

远处传来依稀的人语和窃窃的笑声,看得见闪闪的灯光和跳跃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松树和草稞的气息,邻家烧烤的香味飘然而至。

深沉的夜空注视着大地。疏疏密密的星星似乎在私语。我们钻进帐篷,拉紧睡袋,努力入梦。现在,身下是坚实的大地,头上松涛阵阵,帐外清风吹拂。夜色如水,裹住每一个呼吸着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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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友人

友人是个快乐的女生。你回头,会看见她和孩子们蹦蹦跳跳玩在一起的身影;你转身,会听见她发自心田的哈哈大笑。可每家都有难念的经,友人也有她的烦恼。

他们一家三口来加拿大有五年了。在国内高校教书的老公有纸上谈兵的满腹理论,却缺乏实际操作经验,未能在本地找到专业工作。去学校读书,可觉得年纪太大记不住东西,没两天就退学了。无奈之下,只好在超市码货,一个星期20个小时,挣的钱不够付账单。极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情绪失衡,和友人争吵不断。

去年夏天,友人老公在国内大学谋到一个教书的职位,于是先回国了,留下友人和他们八岁的儿子。工作有了着落,生活的压力减轻了,但新的矛盾又出现在两口子面前:两地分居。

我眼见过去这一年,友人白天上班,回来做饭照顾小孩。待孩子睡觉后赶紧学习网络课程,周末又去中文学校兼职。一个柔弱女子生生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女汉子。

今年夏天,她老公来过暑假,竭力劝说友人一起回国。可友人不愿意。没多久,两人的分歧取代了一家人的团聚之乐,开始显示在男人女人的脸上。

微风和煦的午后,所有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乐园,我和友人在草地上相对而坐。

然后,我看见了友人泪眼婆娑的脸。所有的快乐消失在青山绿水里。那双望向远处的眼睛刚刚还阳光灿烂,现在却阴云密布。她的伤心是难以掩饰的。我突然想起,她老公下周要回国了。

他劝我回国我什么都没说,可他又开始说卖房子。她呜咽。

我有些惊讶。是啊,最初的几年,移民都在安家,找工作,学习,好不容易才能安稳下来,这其中的艰难,岂一个“辛苦”了得?真要卖房子,看来铁着心要她回去了。

他一人不上进,还拖我们的后腿。她愤愤然。

生活环境的巨大变化让移民家庭经历很多的风雨和考验。面对新的语言和文化,男人和女人的心理都在不断调整和适应。因为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心态上常常是紧张而敏感的。对家庭的未来,如果两人想法不一致,恐怕要面临更多的挑战。离婚的中国移民也很常见。

我为她难过,为那些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也为自己曾经的心路历程。

孩子们跑过来了,开心地大笑。我拉着友人的手站起来,让他们只看到平静。

大人们都心照不宣。那些静静的山,静静的水,需要的是静静的心。人们大老远跑来,只为逃离日常生活的羁绊,将生活的琐碎和烦恼抛开。让我们忘情于山水间吧,暂且一两天。

4、大姐

大姐是一个朋友的姐姐。听说我们在山里,马上就拽着老公跑来了。我们回到营地,迎面就看到风尘仆仆的大姐和姐夫。

大姐向我们展示她新买的容人站立的大帐篷,折叠的行军床,零下26度的低温睡袋。她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时不时让我们躺下去体验。

大姐是老移民,来卡尔加里八年了。她学历不高,但靠着精细的缝纫手艺在一家服装厂找到稳定的工作,负责电脑印花制版。举手投足间,看得出她的快乐和满足。

大姐和我一样,是东北人,说话还保留着东北人特有的爽快和幽默。她一人说话,象五百只鸭子一样有声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因为不适应国内的空气和环境,她很少回国,她回去就生病。她喜欢卡尔加里,喜欢这里安静的生活。

大姐支起烤炉,风风火火地给我们烤牛肉饼,做汉堡包。烤肉飘香,欢声笑语,让我一时忘记了和友人的沉默低语。

5、小镇

这是个著名的旅游小镇。

依的山是壮美的落基山脉,傍的水是秀丽的露易丝湖。每年夏天,不同肤色的游客从地球各个角落纷踏而至。小镇不大,但每天见证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听着迥乎不同的语言。停车场是满的,饭店是拥挤的,街上的鹅卵石是被各种各样的鞋子踩过的,总之,这是个见过世面的小镇。

小镇总是那样热闹。各种文化在这里出奇地融合,看起来没什么不和谐。游人的表情是放松的,过客的眼神是新奇的。这里是被期待的风景,是他们的远方,是眼前的快乐时光。

又是那家糖果店。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啊,眼花缭乱的形状,软硬不同的质地。孩子在里面开始选择困难,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攥着一种奇怪形状的糖果满意地出来了。他塞一块到我嘴里,然后象观察试验结果一样看我变化的表情。

嘈杂的声音,拥挤的街道。你跳着,我笑着,阳光下的人们看起来多么快乐。

6、归去来兮

我们拆下帐篷,打点行囊,将帐篷睡袋炉具钢锅塞进车箱,最后看一眼营地,离开大山。

山水洗涤了心灵,归来的心情是否变得轻松?伟岸的山峰落在身后,它毫不留恋我们,因为它知道,我们会再来。

回家的路在前方,身后的巍巍群山和悠悠清水在渐行渐远。想起夜晚的星空,想起空林鸟鸣,也想起友人的眼泪和大姐的笑脸。

鲍勃·迪伦的歌,那首《答案在风中飘》,在耳边徐徐响起——

How many years must a mountain exist

Before it is washed to the sea?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How many ears must one man have

Before he can hear people cry?

......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in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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