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降临在最绝望之处”

一

来这家公司面试的时候，老板让言惜和另外两名竞争者在一个小会议室等候。言惜是个相较内向的女孩子，不太爱说话，另外2个竞争者聊得津津有味互换微信时，她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接着老板进来，说“你们轮流先自我介绍，然后投一票淘汰一个人，不能投自己”。

言惜被投两票。然后老板让其他两位离开，她觉得匪夷所思。不过被录取便是好事，就没有多想。

这是家小公司，自然前台也小。整个前台只有三到四个平方，平日里坐在这儿上班，言惜的腿是伸不直的。

前台的对面就是这栋楼的电梯，她每天看着各形各色的人从电梯出入。

最近这电梯偶尔会自己打开，然后又没人出来，言惜觉得莫名其妙，就通知物业派人来修，电梯工检查完说电梯没坏，可能是有无聊的家伙乘坐电梯的时候特意按了自己不去的楼层，所以会有这种情况。

言惜想想也觉得对，于是看到时而自己打开的电梯，也不以为意。

她身材苗条，脸蛋粉嫩，同时具备不错的化妆技巧。所以这层楼的男性，从年轻的到年老的，从实习生到老板，都喜欢和这个年轻漂亮的前台多聊几句。所以在这当前台的日子，虽然办公空间些微压抑，但也不至于无趣。

最近最关注她的人，便是她的老板。

她觉得公司的老板明显对她有意思，每天到公司都要在前台耗上一会，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最近更是要了她的私人微信，每天给她的朋友圈无脑点赞，和她聊天的话题也渐渐由工作向生活转变。

这两个礼拜，每天老板都给她送来一些法式马卡龙、日本荣太龙之类的小甜点。老板带很多来，说是公司福利，然而每次都先把最好的一份挑出来给她。

对于这项突然而来的“公司福利”，她自觉心知肚明，因为最近她在微信分享了一家小资甜品店的新品图片，并表示“超喜欢”。

她那条朋友圈，第一个点赞的人便是老板，老板留下一条暧昧不清的评论——“考虑给员工加甜点福利，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言惜自然被老板这条评论搞得面红耳赤。这条评论，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她觉得不理会大概会得罪老板，便给那条评论回了一个可爱的笑脸。第二天下午，全公司都吃到了老板请客的法式马卡龙。

那天拿到老板送的甜点时，全公司都心惊肉跳的，以为这是散伙的预兆。要知道，老板可是个铁公鸡，办公用的纸和笔都要员工自己提供，每天打印文件的纸也是限量提供。

他老是跟员工们说“创业公司多么不容易，客户资源不稳定，投资人也每天刁难他，不节约些说不定哪天公司完蛋大家一起喝西北风”之类的话。

但谁能想到，就因为言惜的一条朋友圈，铁公鸡竟然把8块钱一颗的马卡龙当成了员工福利。而且每天每人两颗。

二

关于老板，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在平常人眼里，事业小成就。他以“狠人”著称，名叫刘勇，到也算个上过各种网络媒体头条的传奇人物。

三年前，刘勇还是个外科医生。那年六月，为了缓解工作压力，他独身一人背包去泰国游玩，途径一个曼谷城郊的偏僻小饭庄。他在那吃饭歇脚。不走运的是，那饭庄是一伙搞人体器官贩卖的黑帮开的，专门给没什么背景的独身外国游客下药。这伙黑帮成员大多是受通缉的逃犯，来自世界各地，为了活命，改头换面，伪造身份在这勾结，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伙人的老大是个日本人，也是黑道中人，原先在中等规模的帮会当个若头（地位仅次于老大）。

他吃完饭，就趴在桌上晕了过去，然后扮演小二的马仔就一边喊“诶呀这位客人喝醉了，我扶您进去休息”一边扶着他进了屋。一进屋，他就被推进了房间里的暗门，躺进了一间地下室。

他是被疼醒的。急性阑尾炎。他忍痛得大声喊叫。但是这地下室的小屋本是为藏人用的，隔音极好，声音传不到外头。里面有一盏昏暗的小灯，地面墙壁画着几个六芒星图，还有一个带录音功能的监控小探头，就再没别的东西。

喊了半小时没动静，他就不喊了。只是阑尾处像是爬满了咬人的子弹蚁，钻心地疼，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他撩起裤脚，抽出了一把在路上买来防身用的小匕首……

马仔一直从监控中盯着他，那个刚才一直用英文大声喊自己得了急性阑尾炎的中国人，现在正用匕首把自己肚皮划开，割自己的小腹。

没有麻醉，没有缝合线，只有一把小匕首。这是在绝望之下的最后一种尝试。

他就是这样，即便前面只有几条死路，他也会选一条走下去。

马仔请来他的老大看监控，并汇报情况。

老大深呼吸，跟马仔耳语了一句，马仔目瞪口呆，心跳加速，一股气没缓过来，当场吓死。

然后老板立刻宣布饭庄停业，请走所有食客，带着十来个手下到藏刘勇的地下室。

刘勇看见他们的时候，血已经在地面结了一层，他朝老大说"cigarette"。（cigarette:香烟）

老大点了一根烟让刘勇叼上，带领所有手下下跪，磕头，切下自己的小指交到刘勇手里。

他深深抽了一口，接过十多根血淋淋的小指……

然后刘勇被他们带到医院疗伤。他恢复得很快，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就伤好痊愈，用医生的话来说，他是个奇迹。

接着他回国。刚下飞机，他就被一群记者拦住。

他自割阑尾的视频不知被谁放到了网上，传到中国，就成了大新闻。

他只跟记者们说“无可奉告”。警察们找他，他也只说这句。

后来一篇“一个沉默的男人，他给自己割阑尾”让刘勇成了网红。

经常会有他的粉丝去他工作的医院找他，甚至有一次三十几个人组团看他，影响医院秩序。以至于院长建议他“换个工作环境”。

然后他辞了工作，当了老板，开了现在这家公司。

三

言惜作为一个前台，做着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负责开门关门，接待访客，公司最容易被代替的角色反而获得老板的偏爱，何德何能？她想到一些“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小说的套路，不免有些惶恐。

开始的时候，言惜是畏惧过刘勇的，在正式上班第一天，一个同事给她看了那个刘勇用匕首给自己割阑尾的视频。当天那个叼雪茄戴墨镜挂金链纹身爬满双臂的投资人也正好在公司和刘勇开会。她知道投资人手臂上纹的图案，是六芒星，崇拜恶魔撒旦的人才会喜欢这种东西。

她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又刚出校园，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结合种种事情，难免会将刘勇和她脑袋里想象的贩毒走私无恶不作的“黑道”联系在一起。她就怕他，当成老虎一样怕。

不过后来渐渐的，言惜发现刘勇算是个尚且儒雅的人，说话轻声轻语，在公司也不见他发脾气骂人，甚至粗话也不见他讲过一次，还经常在办公室舞文弄墨，写些毛笔字。她又觉得刘勇大概只是个书生气的创业老板。

她还是没把写好的辞职申请交给刘勇。畏惧慢慢变成了敬畏，对敬畏的人，她从来都保持距离。

刘勇似乎察觉到言惜的心思，对她的关心没有更进一步。

于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时间一晃就是一年。

直到有一天，言惜看错了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公司。

这电梯经常自己打开，保洁员又没想到这个点会有人来公司。她提着大桶水踉踉跄跄，一个没注意，不小心撞到言惜，水被打翻。保洁员连忙给言惜道歉。水没有泼到言惜身上，所以言惜并无不悦，就开了公司正门，坐在了前台。

刚坐下，电梯门又开了，没看到人。言惜就觉得这些人真是无聊，一年多了，不停玩这电梯，这才早上7点多呢。

然而突然，她头皮发麻，瞳仁像是触电般放大。她瞥见一个一个带水的怪异脚印，向她这边“走”来，然后路过她，“走”向了总经理室。

言惜顶不住好奇，便跟过去打开了经理室的门……

第二天，言惜的同事们不见她来上班。老板跟人事说“她回老家了，再招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