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那年,他只身来到北京,带着不满一箱的行李和满腔的热血。
北方的雨季略有气势,少有缠绵,多是洒洒脱脱的下个一天一夜。当走在坑坑洼洼,一不留心就湿脚的小道上,他可能想不到,未来的路比这更加泥泞,尽管成长总要经历些痛苦,但可怕的是,痛苦的经历总会让人难忘的六神无主。
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要摆脱这些痛苦的难忘,变得很难,也或许是潜意识里的自己,根本不愿意忘记,痛苦与快乐交缠,笑容的甜和眼泪的咸都是必不可少的人生佐料。
小郝出生在工人阶级家庭,爸妈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用一笔笔血汗钱将他抚养成人,他很想早点毕业,早点出来闯荡,他感谢并深爱着他的父母,但不想和他们一样按部就班的活着。于是,临近毕业,他来到了北京。
实习的日子很漫长,因为要算计那花起来捉襟见肘的实习工资,房子租在北京的边缘地区,吃饭也是件抠抠索索的事情,除了挑一些价钱便宜又能吃饱的馆子,就是把泡面吃的花样百出,令他记忆深刻。
相对于应届生,他的幸运来自于上司的喜爱,于是被推荐到了不错的公司。这个时候的小郝,终于可以买一些喜欢的衣服鞋子和电子产品,整个人的精神气也变好了。
工作依旧很忙碌,但也有些转变。办公室从写字楼搬进了胡同深处,这里安静,没有肆意的喧嚣,没有上下班人们的脚步匆匆,这里的人们都在过日子,胡同里有各式各样的小菜店,五金店里卖着煎饼果子,也不乏络绎不绝的客人;理发店里只有两个座位,通常坐在那的都是白发老人。
这个胡同是小郝每天的必经之路,可是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是觉得熟悉。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熟悉的人映入眼帘。胡同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间装修新式的联合办公处,门口站着一个抽烟的姑娘,她皮肤白皙,正托着单臂抽烟,因为身高带来的气质,会让路过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她很好看,年龄应该不算大,但透露出得那股稳健又让人猜疑。一眼之后,小郝很快忘记了她的长相,只是偶尔路过,会想象那位姑娘低头挤眉的画面,不确定人物画像是否真实,只是极其偶尔的想起,毕竟,于万千人中,这都不算重要。
办公室里整整两周没有见到小郝的身影,大家都开始议论他为什么没来。总监没有将小郝发生车祸的事情告诉大家,反而是人事部门的同事建议去大家看看小郝。他躺在骨科的住院部,一条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闭着眼睛却面带微笑的躺在那里。来到医院的同事都觉得他可怜,不是因为骨折,而是因为手和脑子都没有坏,所以还要继续工作,不可耽误工作进程。这对于敢拼的小郝不是什么难事,没有伤及生命就是万幸,只是要依靠双拐才能移动让他倍感焦虑。
同事们没有停留太久,陆续回家了。此刻的病房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夜色将近,一个女生提着餐食走进了病房,很疲惫的样子。“今天好点了吗?”,她细语问。
小郝直盯着她的脸,笑眯眯的点头。小郝眼前的这个女生,就是此次事故的责任人,她在事故前一天酗酒,第二天在身体极其难受的情况下开车上班,快到公司的时候,车身一震,她本能的急刹车。打开车门下车检查,才发现一个大男孩已经躺在地上。她对此次车祸的过程模模糊糊,但因为是机动车与人的事故,她本人又不爱计较,所以在第一时间道了歉并将小郝送进了医院。这两周里,也是她一直负责给小郝送些吃的。
明明是被撞的无辜者,小郝的脸上却一直挂着微笑。在病房里,他们不说话,因为本就不熟悉。他喝着她带来的粥菜,她不停的的打着哈欠,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涌出来,又被忍了回去。夜色渐深,小郝在微弱的床头灯下开始读书,是她带来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不久,小郝出院了。在北京孤身一人,他不自觉的想要继续向她求救。
出院之前,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她叫方琦,来北京八年。于是他叫起了方姐,也顺势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
“方姐,我可以暂住你家吗?我一个人可能还不能照顾自己”,他小声的挤出了这几十个字。
“什么”,方琦的脸上出现了无比诧异的表情,她心想,好山好水好聚好散,敢情出院了才是刚刚开始?但是出于一贯的礼貌,她迟疑了片刻,满脸尴尬的回答,“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不过说好,最多两周”。
小郝比了爱心的手势,一种男孩被宠爱的雀跃感油然而生,仿佛妈妈在身边、表姐在身边,他无比温暖,又似乎是得逞。与此同时他觉得,家是一个极其私密的地方,而能够接触到一个人私密的地方,也就离她不远了。
嘴上说着无法照顾自己的小郝,却在方琦上班的时候,将她的家,打扫的一尘不染,叫了各种超市外卖,只为了给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虾仁摆在盘子的最中央,上面躺了被黄油煎过、焦黄的蒜泥,四周还有极其薄的黄瓜片守护它们;西红柿炒蛋的成品表面,竟有一株新鲜的迷迭香;排骨藕汤里的玉米,鲜黄鲜黄的,仿佛喝一口,就醉人心脾。
方琦的高跟鞋提前预知了她的到来。
她打包了楼下的麦当劳,作为年长几岁的她,自然懂的这些人情世故,也或许是因为,上一次家里有男人的时候,她也总是不分黑天白夜的下楼打包……
进门,钥匙落在鞋柜上。屋里弥漫的饭香已经无法撼动方琦,她径直走,放下手里的食物,只想快点走到卧室,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小郝突然从厨房跳出来,手里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一个踉跄跌撞在方琦身上。
“哎呀”!方琦烦躁的叫了一声,她气急败坏的推开小郝,小郝没站住,倒在了地上……
饭菜凉了,方琦也没有从房间出来,这个夜晚十分诡异,方琦的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但其实她不知道,她对于小郝并不陌生。从小郝从车轮旁边爬起来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在脑海中模糊了那么久的脸庞,那个抽烟的小姐姐。原来,于千万人之中,认识她是一件可能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下文……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