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多治清史者,清宫戏大盛。余学明史,始于当年明月,后读黄仁宇,始开视野。大明二百七十余年,帝十六,恍如隔世。
洪武立国,灭士诚,逐蒙元,基业初创;后废丞相,置锦衣卫,宵衣旰食,根基渐固,祖制渐成。长子朱标,宅心仁厚,然无奈早逝,及洪武驾崩,其孙允文承位,是为建文。四年,燕王起兵清君侧,靖难之役,应天城破,建文罹难,后世虽多有传言,然历史星空,自然多情。
成祖朱棣,迁都北京,血火之帝位,殷殷之惶恐,孝孺十族,可堪后人,郑和巨舰,西洋成谜。仁宣之治,与民生息,三杨张辅,几近文景。宣德十年,英宗继位,始有大志,然土木堡之变,恍恍惚如丧家之犬,瓦剌围城,百官束手,幸赖于谦高呼,景泰奋然;南宫锁冷,石亨夺门,废止人殉,始有悲情,命运之坎坷如正统,百感之交织如天顺,后世唏嘘。
宪宗钟情,使万氏横于内廷,张敏忠贞,使孝宗得以成人。弘治中兴,海晏河清,整军备,任贤臣,躬行节俭,有明一代,勤于政务者,去洪武而无其他。十八年,武宗继位,任性自由,然不乏武功,豹房灯火,陨于英年。
嘉靖议礼,亦曾图治,然寻道二十余年,天下家净。隆万改革,张居正人亡政息,大明之余光,倏忽消逝。神宗怠政,然三征皆胜;置后金急起于白山黑水,终成大患。光宗寿短,天启痴迷木工,崇祯豪气,难医沉疴颓势;闯王到处,煤山孤魂,南明游荡。
煌煌明史,余深知仅触九牛一毛,然已不胜嗟叹。时人或言,自嘉靖始,内阁之体制,资本之萌芽,党派之争斗,近乎于西方之君主立宪,不可谓落后,余不以为然。
英武如太祖,起于微末而灭强元,使汉人自立;废丞相而大权独揽,内阁初见;然阁臣之责,票拟而已,与丞相之权,尚相去甚远,何较于西方之首相欤?且议会何在?
嘉靖万历,辍朝二三十年,国家机器几近停运,所赖者,交特务机构于内廷,召文官集团于帝国,居后操纵,亦未失权;土地兼并之风日甚,流民无所依者,寄存于工商,工商之利不在扩产而在置地,从业者虽众,然重农抑商之传统不变,则资本仅止于萌芽。
党派之争斗,护皇权,不除弊疾,而在一党之私利,得势则营私排异,失势则远遁山林,何谈为民争权?
故而余以为,明之进步犹如无根之木,虽有一时之绚烂,无数之机遇,却无广泛之社会基础,终究难掩后继之无力,及满清入关,永历蒙难,大明之遗憾遂成历史。明人之哀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鉴之,是后人文明之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