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幼幼也分不清,此刻是冷,还是暖。
上辑 锦步·揭帘半面已倾城
李珏持着酒杯,边漫不经心得听同僚们谈笑,边看泠幼幼在宴席中央弹奏琵琶。她眼睑半垂,看不清眼神,嘴角似笑非笑,那样的笑让李珏一阵烦躁。
李珏觉得,有时候看着她,好像她很近,又好像很远。远起来的时候,像月亮,幽幽得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月光随处可触,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暮春的时候,李珏回了趟赵郡李府,回来的时候把洛儿也带回了京都。
洛儿是泠幼幼的徒弟,豆蔻年华,一双怯生生的幼鹿般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泠幼幼。
李珏从背后抱住泠幼幼,“幼幼,你知道的,我需要你。”
眼前熏风吹皱一池春水,沉默了很久的泠幼幼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看你最近不是很开心,就把洛儿带过来啦,让她多陪陪你。”
“嗯”,泠幼幼把头抵在李珏肩上,这也算是他对她的在乎吧。
后来的事情证明,人生世事总是变幻无常,愿景是美好的,故事却又是另样的。
泠幼幼走到垂花门处,正碰到家仆带着洛儿去安顿。看到泠幼幼,洛儿连忙行礼,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她,喊了句“师父”。
那年的夏天格外热,蝉儿整个夏天都没日没夜得叫,泠幼幼被召回赵郡李府教习琵琶一个月。
府中却渐渐有了传闻,泠幼幼荣宠不再,反而是新来的歌姬洛儿深得相爷欢心,备受恩宠。
洛儿活泼,天真烂漫,少女情怀,相较于泠幼幼的清冷,自然更得人心,府中人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消息传到泠幼幼耳中时,泠幼幼只是微微一笑。
暮夏八月二十,是李珏的生日。泠幼幼快马加鞭星夜赶路,想在李珏生日之前到达京都,她新谱了曲子,想唱给他听。
不巧的是,那几天刚好暴雨交加,耽误了行程,等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李珏生日的傍晚时分。
还没待马车停稳,泠幼幼就掀开帘子跳了下来,直奔府中。
府中果然有宴席,新雨后,华灯初上,笙歌乐舞,李珏却不在主席上。
侧殿中,隔着红纱幔,案几后,李珏正握着洛儿的手教她调试琴弦,一两个音迸发出来,洛儿不时得回头仰视他的脸,怯怯的又甜蜜的,李珏温柔得和她对视着笑。风吹着红纱幔摇摇曳曳,他们影影绰绰,后来泠幼幼觉得他们的样子也摇摇曳曳起来。
好像血液逆流一样,身体都不受控制得麻木起来,泠幼幼手一抖,琵琶“啪”一声滑落地上。听到声响,李珏和洛儿双双抬头,隔着纱幔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连同一角沾着泥泞的裙底。
泠幼幼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张反复得看,嘴角噙着笑,又似笑非笑,那是她新谱的曲子,那是她千里迢迢赶回来想在他生日那天弹给他听的曲子,那首曲子叫《相思忆》。
“咔嚓”一声,她忙去捂住胸口,以为是心碎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夏日用来降温的冰块,化碎了。
那一夜,泠然阁的琵琶响了一宿。
第二天,李珏听说泠幼幼已回京都,淡淡道,“让她好生歇着吧” ,沉默了一下,又吩咐道,“以后她的任务我会派人下传,不必再来书房见我”。
李珏明显忘了,他带洛儿到京都的原因,是让她来陪泠幼幼的啊。
泠幼幼和李珏再次见面,已经是中秋佳节的前夕。
书房,还是曾经那个书房。只是感觉,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感觉。
“羌国为什么突然间要退出结盟?”李珏靠在椅背上,越过书桌直视着她。
泠幼幼却挑眼笑,”你终于肯见我啦“,她刚从宴席上下来,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
“果然”,李珏揉揉额角,微微的叹息,“为什么?”
泠幼幼的眼圈却红了,“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她仰起脸不看李珏,终于还是没让泪水流下来。“为什么?”她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又仿佛已经虚弱得无能为力,“在你心中,我算什么?只是一个低贱的歌伎,取悦于人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眼中是黯淡的痛楚。
李珏端坐在书桌后,微微皱眉,“你喝醉了。”
“李珏,你摸摸我的心,” 泠幼幼突然以手遮面,泪水从她指缝间浸出来,她慢慢地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是不是觉得歌伎不配爱上你?是不是觉得歌伎的心就可以随意践踏?还有许多话她没有问出口。
李珏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好生休息。”
弦月一弯,夜惨淡。
下辑 [锦步·花自飘零水自流],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