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印象: 回龙门古码头
陈乐奇
作为一个长乐人，回龙门古码头是抹不去的记忆，也是一个回不去的梦。如今历史的尘埃湮没了她的身姿面容，时间的流水洗尽了她的热闹繁华，但在我记忆的河流中，回龙门古码头永远是一艘驶不走的旧船。
在我出生以前或者更远的年代，回龙门码头给我记忆的投影全都来自父辈们的讲述。 父辈们说长乐镇最繁忙最热闹的地方是镇南汨江边上的回龙门码头。汨江发源于江西修水，一路蜿蜒曲折跌跌撞撞地冲出平江山区，进入开阔的丘陵平原地带后的第一站便是长乐镇。这条江是沟通平江与洞庭湖平原和湘江长江水系的重要通道，长乐镇扼汨水之要冲，因此，自古以来她便是湘北的重要商品集散地，有小汉口之称。汨江水量充沛，一年四季，货船穿梭不已，回龙门码头，一天到晚，总是那么的忙碌那么的热闹。桨篙划动的江水声，船锚抛摔的铁链声，伴随着来自船上，来自码头，来自码头上面麻石街上的各种吆喝声、嘈杂声，响成一片。码头上的搬运夫，穿一件蓝色的带帽风衣，披一块白色的帆布垫肩布，二百斤一包的货物，无需任何帮手，马步一扎，肩往货包一靠，双手配合，抓住货包往肩上一带，货便上肩了。码头上面的麻石街上，来来往往的独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将搬上来的货物运送至五街十巷或更远的十里八乡，又将需要装船的货物运来码头，由搬运夫搬上货船，驶向远方。一里多路长的麻石街昼夜不停地滚动着独轮车悠长的歌。
但我儿时亲眼所见的回龙门码头则是另一番景象。由于陆路交通的发展，水运渐衰，回龙门码头不再有过去的繁忙，而是显现出安静和平和。只有在夏日的傍晚，才能感觉到她的点点儿热闹，但不是繁忙的热闹，而是从容的、悠闲的、轻松的热闹。落日的余晖洒在汨江水面，一江的碎金闪烁，浮游的鱼儿在黄昏时格外的活跃，不停地跳击出朵朵水花，三两只渡船在江中缓行，在青山夕照的背景上，在一江霞彩的渲染中，美得像一幅画。两岸的江边，远近多处，钓鱼的人们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鱼杆，摔钓黄昏时抢食的游鱼，江面到处可见成群的男人包括未成年的男孩赤裸着身子尽情地在江中戏水游玩，这其中便有我的身影，码头上铺着的贴近水面的长长的青石板上，女人们唱着革命歌曲合着节拍抡动着衣槌“梆梆”地浣洗衣服，江岸上，老人们早早地将屋前的地坪打扫干净，洒上水，搬来竹床竹睡椅，摇着大莆扇，开始享受夏夜的河风。
四十多年过去了，长乐街的楼房、工厂多起来了，街道拓宽了，通往外地的铺着沥青的宽阔的马路修起来了，连接对岸平江的汨江大桥架起来了，但江中的渡船不见了，采砂船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砂丘，江水不再那么蓝，水量不再那么充沛，江中再也见不到游泳的人们，江边再也看不到钓鱼者的身影，女人们浣洗衣服时的“梆梆”声和欢歌笑语呢？再也听不到了，江岸上的夏夜再也见不到纳凉的人们，也许他们都已躲进了空调房吧？
长长的青石板铺成的码头台基不见了，麻石砌成的三十六级码头台阶不见了，回龙门古码头悄然淡出了现实的视野，定格为一页历史，只有那码头上面重修于唐朝的回龙门还依然以她佝偻的身躯卓立在汨江的北岸，守望着古码头的昨天！
201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