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宝贝，在干吗？”亚哲忘了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被经理瞟了一眼，赶紧把手机收在兜里。
“干吗呢？又不回我信息。”三分钟后，张彻又发了一条。
“是不是又在开会啊，那我不吵你了，宝贝。”
“你要不是在开会，你就死定了。”五分钟后，又是一条。
散会了，四十五分钟的会议，亚哲看到手机里头还有十几条未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两年前看起来蜜一样的信息，现在为什么就像蜜蜂一样，每一条都蛰他一下。
“在开会。”他和张彻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张彻几乎把他当成了生活的中心。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公司也才隔两条街，可是张彻的信息还是时时刻刻停不下来，他想过跟他说说这个问题，可是，每次想开口又忍住了，他不想伤到张彻。
“我聪明吧，早就猜到了，有没有很累啊，我刚好要出门办事，给你送杯咖啡？”
“不用了，马上下班了。”
“还有两个小时呢，你等着，我到了给你信息。”
“真不用。”
二十分钟后，亚哲收到消息，只好去拿咖啡。他望着张彻离开的背影，捏着那杯温热的咖啡，就像陷入了甜蜜的漩涡。他已经不再享受爱情了，爱情快要把他淹死，可是放水的人却意识不到，他该怎么开口呢？
2
“看，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大闸蟹，今天在路上，这个最大的小东西把我手给夹了……”张彻一回到家就忙活开了，亚哲躺在沙发上，他希望张彻不要再做他最爱吃的菜了，他希望张彻能做点自己最爱吃的菜。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欠着张彻的债，爱情的债，他说不上来张彻哪里不好，只是他的爱太厚太重，让亚哲完全不能呼吸。
“吃，吃这个，这个肉多，还有这个……”张彻把他的碗堆成了小山。
“够了够了，真够了。”
“哪够啊，你不是最爱吃嘛。”
亚哲低着头，看着满满一碗螃蟹，“我想跟你说点事。”
“怎么了，不好吃啊？”
“不是，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了，一会菜凉了……快吃，看这块肉，多棒，我挑的时候……”张彻又开始把他从送完咖啡到家的事，全部讲了一遍，亚哲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头有个可怕的念头，可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太怕伤害张彻了，因为这个人对他那么好，可是，他每天却又像活在一个越裹越紧的蝉蛹里。
3
“听说你要回国了？”凌东收到亚哲的消息时，正在肯尼迪机场候机。他和亚哲是大学同学，大四的时候，两个人刚刚有点苗头，可是他拿到了赴美深造的公费名额，而且当时他并不打算回国，所以他们就没有发展下去。
“是啊，一会就飞。”
“记得你说你想在美国发展。”
“小时候觉得国内哪哪都不好，现在转性了，觉得国内哪哪都好，我也是搞不懂自己。”
“北京还是上海？”
“上海，在这边面试过了，在上海入职。”
“我也在上海。”
“我知道。”
亚哲看到那个蝉蛹好像开了一个小小的口，他感到心重新开始跳动，只是这跳动让他感到羞耻。手机上一直在响，他知道又是张彻，他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他不想再拖了，一年前他就该说，可是，张彻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他要怎么开口，张彻又该有多伤心，他突然又不敢面对那一切了。
“回来给你接个风。”
“那我可要好好吃你一顿，几年没见了。”
“随便吃，你那点食量吃不穷我。”
“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可不像从前了。我登机了，见面再说吧。”
4
“今天穿这么帅，干嘛去啊？”张彻环抱着亚哲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刷牙，说了多少遍了，早起第一件事就要刷牙。”
“遵命遵命……”
亚哲望着镜子里头的自己，他开始鄙视自己，明明有男朋友，却要去和几年前的旧识见面，而那个旧识才让他有打扮自己的动力。他对张彻早已经没有爱了，可是，他却还在这里，还在这个房间里，每天还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偶尔编不出借口，例行公事的做着那些事情，他多想眼前这一切都没有存在过，可是，他害怕张彻的反应，当一个人爱你爱成这样的时候，那他该如何消化分手，如何能放得了手。
他就这么想着，脑袋里全是张彻哭着求他的画面，打碎红酒杯划自己脸的画面，他定了定神，不敢再想了。他不想看到张彻被伤成那样，张彻没有做错什么，毕竟他对他那么好，可是，为什么，那他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呢？不爱了，难道是他的错吗？
5
“我在你面前跟个孩子似的。”凌东望着一身西装笔挺的亚哲。
“我本来就比你大两个月。”
“没想到，三年工作就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你是说我老了吗？”
“成熟了，成熟了。”凌东的夸奖，让亚哲心里又甜又懊恼，他想起张彻，此时此刻，他正在做的事情，可谈不上成熟。
“你还记得，我们差一点……”亚哲还是没有忍住开了这个头。
“你可别说你等我到现在啊，那我可要愧疚死了。”
“怎么，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啊。”
“那愧疚什么……”
“你呢？”凌东这么一问，亚哲脑袋里闪过了一个人的画面，可是那个人已经很模糊了，他发现虽然住在一起，可是他竟然都不能马上回忆起张彻的长相。他心里一阵暖一阵凉，他觉得早该分手了，可是没有分手，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算有吧……”
“这是什么答案啊。”
“想分还没分。”
“哦这样，”凌东直了直身子，似乎觉得自己该注意点什么，“恩，理解理解。”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接开口咯，还能怎么办？”
“那样会伤着他的……”
“拖着才是伤着他，你们如果连爱都不沟通了，那还算什么情侣呢？”
凌东的一句话像是一口大钟，震得亚哲两眼金星，他忽然发现，他和张彻从来没有过深入的交流，张彻总是不断说着白天遇到的事，他听得困了，也就睡了。他不知道该跟张彻说点什么，好像什么话都被张彻说完了，除了埋在他心底里头的。
6
“给你买了荔枝，剥好了，在冰箱里头。”
“哦。”亚哲把包放在衣帽架，张彻把荔枝从厨房端出来，喂了他一颗，“我，我想跟你说点事。”
“甜吧？我看到好多人在买……”
“我……”
“对了，你今天干吗啦？晚上应酬吗？”
“啊。”
“你们公司这么总让你去应酬，你又不是公关部的，你以后少揽一点这样的事，你越是不说，他们就当你好使唤……”张彻又开始说个不停。
亚哲在心里小声的说了句，“我们分手吧……”，他多希望自己会不小心把这句话说的更大声一点，可是并没有，他进了浴室，把水流调到最大，直到听不见浴室外面，跟他说话的张彻。
7
“你才刚分手，不妥吧？”凌东望着亚哲，想起三年前的他们俩，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哭了一夜， 凌东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人，为了前程可以不要爱情，自己不配拥有爱情。
“我早就想提了，可是，一直没有说，上周终于说了。”
“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你对我还有没有感觉？”
怎么能没有呢？凌东在肯尼迪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一直摆弄着手机，他在找一个完美的理由，给三年没有联络的亚哲通个信，就在他删了写，写了删的时候，亚哲发来了消息，就像是上天应了他的许愿一样。
“太快了……”
“那你先答应我，我们可以慢慢开始。”亚哲欣喜的望着凌东，那个蝉蛹终于要破了。
凌东点了点头，三年了，虽然不联系，但是他没有忘记过亚哲，他怪自己自私过，他怪自己无情过，可是，如果现在有机会可以弥补，他愿意，他当然愿意，因为眼前的人，就是他爱的人。
8
“你怎么不回家住了？”张彻出现在亚哲单位寝室的门口。
“最近太忙了。”
“那怎么不接我电话？”
“你打那么多，我哪能都接。”
“你是不是有人了？”
亚哲没有说话，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去住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张彻，却选了最懦弱的方法，逃避。
沉默往往代表着最残酷的答案。
“不可能，你不可能……”张彻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全心全意付出的他，会得来这样的后果，他每天想着的都是他，每天念着的也都是他，他怕时间会冲淡感情，所以他每天都付出的更多一点，他觉得他一个人的爱可以弥补所有消亡，他觉得这么努力爱着的他，不可能会是这种回报。
“我们分手吧。”亚哲终于说出了这句很早之前就想说出的话，他忽然觉得胸中有口气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可是，他也知道，那个他一直不想伤害的人，现在要被他彻底伤透了。
“他叫凌东对不对？”
“你……”
“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他要不要脸。”
“你回来！”亚哲一把扯过张彻，他不能把凌东牵扯进来，他才刚刚在新公司入职，而且，这个错误是他自己犯下的，和凌东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轨啊！”亚哲把张彻拉进了宿舍，关上了门。
“我没有出轨，我们早就应该……”
“应该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谁要你对不起啊，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要不是我的好朋友告诉我，我怎么能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啊，我怎么这么笨啊。”
“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会报复你们的，你们这样做人太过分了，我没有这么好欺负。”
9
一个月后，凌东在虹桥机场等候着去北京的飞机。
那天，失控的张彻直接冲到凌东所在的公司，还没等坐在工位上的凌东有所反应，脸上就挨了一拳。
“不要脸，勾引别人男朋友，去美国就学这个了是不是？”他紧接着又是一脚，这才被保安拉住了。张彻把心里所有的怨恨全都倒给了凌东，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哪怕他自己也会失业，他甚至可以现在就从这楼上跳下去，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他最爱的人，他最信任的人，他付出最多的人，那么轻松的就背叛了他，他还不够失败吗？
凌东被公司辞退了，他没想到自己刚一回来就又要走，他对亚哲充满了失望，对自己也充满了鄙夷，以他对亚哲的了解，他当然应该感觉到亚哲还没有跟张彻分手，他干吗那么着急呢？三年都等了……
“你真的要走吗？”
“别再联络了，我不该回来的。”他望着亚哲，对他又有些怜悯。
“都是我的错，害你……我真该死。”
“你是挺该死的……”
“我不想伤害他。”
“那现在呢？你觉得他受到伤害了吗？”
“我错了，我全错了……”
“我们都还年轻，知道错了，还不算晚。”
“你非要去北京吗？”
“亚哲，我们不可能了，我们都该成长了，你，我，张彻，我们都有错，就当是一堂课吧。”
凌东走了，亚哲怔怔的站在原地，他原本谁都不想伤害，可是到头来，谁都伤害了，爱情里头，对错很难分清楚，可是，最怕的就是不敢承受。不敢承受激情的冷却，不敢承受先说分手的“骂名”，且不知，那些你千方百计不想伤害的人，到头来，哪一个不被你伤的千疮百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