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成了一种仪式,却少了该有的庄重和喜庆感,添了琐屑的唠嗑和佯装,让人很难不心生倦意。
01
和妈妈坐在火炉边烤火,妈妈盘算着,年后要去哪几家哪几家走亲戚。我妈掰着手指一家一家认真数着,我心里不得一惊:“天呀,年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礼数得走。”
我暂且把走家串户叫做礼数,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一种形式。你一大包过来,我一大包过去,是心意,可更多的是面子罢了。
“你来我去”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一方履行承诺,另一方也一定是要按照相应的礼数来的,谁都不愿意率先打破那道心理的防线,谁都不愿意单方面违背规定。面子上挂不住的。
不知道为何,我现在有点害怕过年,不知道是惶恐又一年过去,自己又老了一岁,还是单纯不喜欢所谓的“年味”了。
我妈掰着手指数,完后突然抬头对我说:“过完年,你和我一起去呀。”
“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走亲戚,倒不是因为厌恶某些人,或害怕遇到某些事情,而是单纯地觉得待在家里更自在一些。打从心底不想了。
不想去应付那些“你工作找好没?”“有男朋友没?”类似的问题。也不想去搪塞那些“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打算呀?”“以后想在哪里安定下来呀?”类似不确定的规划。
过年的走家串户更像是张灯结彩地比拼子女前程的仪式,大家都提前准备好了比拼筹码,就等着聚在一起的那一刻各自吹捧或贬低。而我们就这样等着被最亲近的人夸赞或数落,说不清哪里好,也说不清哪里不好,但那种感觉太诡异了。我不喜欢。
我们这群即将要去社会谋生活的孩子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礼品,被一沓五颜六色的彩纸层层裹住,大人们将它们一层又一层地剥开,然后再送到桌子前,供他们茶余饭后标榜或批判。
现在不喜欢过年走亲戚,尽管红包里有着好几张的百元大钞,还是不喜欢。不是我变得有钱了,看不上了,而是红包后面寄予的希望太厚重,让我有点担待不起。
小时候几块钱的你来我去,红包里没有膨胀之感,也没有非要你给我,我就必须按照一定的数目回应你,没有比拼和攀比,也没有面子或不好意思,是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祝福。
大概,现在的年味缺得最多的,就是那个“真味”,而我们恰恰怀念的也是“真”的东西。
02
朋友给我说,大年初一她去外婆家拜年的事情。本来觉得人多好让两个老人家高兴高兴,可最后的大团圆却成了她的轮番轰炸会。几个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表姐表姐夫都围在火炉旁开始对她进行各自追问。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无非就是问“有没有男朋友”和“工作怎么样了?”类似的问题。
可是呀,刚好她这两件大事都没有稳妥下来。不谈还好,一谈大家的话题就全围绕着她了。
"女孩子工作稳定就好,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别太折腾。"
"我告诉你呀,毕业后就回老家,当个老师呀,公务呀什么都好,你看谁谁谁……"
"男朋友呀,家庭条件过得去,差不多就行了,眼光别太高。"
七大姑八大姨你一句我一句,当时她差点没疯掉。但出于礼貌,她也只是装模作样地点着头。
经过这一次,她告诉我说,这几天她再也不走亲戚了,不管她妈怎么叫,她都不会去了。
那种气氛太窒息。浓浓的火药味,爆开还好,关键就是那种隐隐的,谁都不说,维护着表面的和气,大家也都各有各的想法,明知道谈不到一块,但各自硬挤话题,其实真的蛮尴尬的。
年呀,本来是大多数远行人归家唯一的路,只是奈何我们经不起亲戚朋友的各种“催婚”和“盘问”,所以败下阵来,索性就宅在家里哪都不想去。耳根子清净。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愿意和他们谈,也不是他们故意刁难,而是我们被某种不相同的理念阻隔,他们没办法说服我们,我们也没办法让他们接受我们的观点。各自保持着各自的固执。说是代沟太夸张了一点,顶多也就是想法不一致罢了。
小时候的年过得很轻松愉快,大概是因为大人们的事情只在大人他们平辈之间互相传递着,我们小孩是根本管不着的。长大了,突然被强行拖拉进他们的饭桌上,听她们的唠叨和忧愁让我们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或多或少有些排斥。
03
本来我以为只有自己融不进去这种过年的气氛,可听朋友一说,才发现她的想法和我大同小异。我们都一样。
小的时候是真的盼望着盼望着过年,现在也是真的不想过年。
我记得小时候,老早就开始置办年货,那时候没有大鱼大肉,几颗水果糖就够我们乐上好一阵子。
小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以后过年一定要有放不完的爆竹烟花,可长大后午夜钟声敲响后的隆隆鞭炮声,让我忍不住地想拿着纸巾将耳朵塞住。
有时候会疑惑,不知道是过年变了,还是我们变了。明明我们想把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都过得有仪式感,偏偏却把最应该有仪式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
前两天收到了很多读者"年夜饭"的照片,其中有两个读者发给我的消息让我感受颇多。
有个读者发了七张图片给我,说他三个小时吃了七家,因为爸爸辈兄弟很多。
当时莫名地感动,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我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里,今天这顿饭最好吃。"
而有个读者发给我一张图片,并告诉我,那是她第一个没有爷爷的年夜饭,她有些伤心。
除夕那天对于很多人或许都是开心的,但也有人因为某个特别的人离开而伤感。
越长大,我们越不喜欢热闹,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可越长大猝不及防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有些人呀,去年饭桌上都还在呢,可今年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后来你会明白,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年呀,它可能在我们很多人心中的地位都越来越淡,但它把我们一大家人聚集在了一起,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但至少它维系着某种关系,某种超越血缘的关系。
所以过年走亲访友是必须的,心底想不想去都去看看吧,大人们之间的话唠你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听沉默就好了。一大家人还能坐在一起,话家常,有老有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年"可能变了,之中传达的情谊或许也有些变了味,但虚情假意的无数人中,总有那个待你真诚和对你疼爱有加的人,也有你最想去看望的人,他们就像老屋墙角某处镂空的窗花,虽陈旧过时了,但依旧是你心里一处特别的存在。
小时候我们从他们稀疏的牙口中听"外婆和狼"的故事,我们从他们颤抖的双手里接过他们私藏已久的水果糖,我们在他们的胳肢窝里摇曳着睡去。长大后,他们稀疏的牙口再也抖落不出故事,颤抖的双手也变不出水果糖,胳肢窝也失去以往的温度。但我们是他们曾经付出的爱裹挟着长大的,不能忘。
这样想来,为了见那仅存的无数人分之一被炮轰或盘问,似乎也是值得的。
所以说,回不去的童年,躲不掉的过年呀。还是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