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个燥热无风的午后。
天就像要坠下来了一样,沉沉地压在人们头顶上。空气里挟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喘息的热浪,一棵棵枝叶茂密的杨树好似静止的油画,栉比着铺展在街道两旁。没有鸟叫,听不到狗吠,就连驶过县城的车辆都比平时安静了许多,人们说话的表情和声音都像伸着懒腰的猫,无精打采。
猫呢,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连懒腰都舍不得伸。
然而,半个钟头之后传播开来的一则消息迅速改变了这毫无生气的光景——县里的刘副局长死啦!
这样的消息传到百姓们的耳根子里,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住在县城东边的李正明最是沉得住气,他劝大家不要慌,不要躁,事情究竟怎样还要搞清楚了原委再说。
大家便问他:“是怎么死的?”
“死在哪里?”
“是不是真的死了?”
“怎么会死呢?”
“自杀还是他杀,双规还是潜规?”
……
李正明说:“大家不要急,拉屎都要有个过程的,何况人命关天,实事求是,搞清真相最是重要。”
就目前来看,县里搞清的真相是这样的:今天午时在县里的一家高级酒店,清理房间的服务生发现了死者刘副局长。当然,那个时候,务生还并不知道这位拥有“特殊身份”的客人已经寿终正寝了。否则,服务生当时的心理状态就不只是简单的受到惊吓了。
据说,当时死者光着上身,穿着睡裤,正以一种十分舒适的姿势坐在靠椅上,待服务生走近了才发现他嘴角边沁出一丝鲜红的血迹,眼睛睁得跟常人一般,脸上毫无表情,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奇怪的是,刘副局长身上并无任何伤痕,现场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后来经法医验证,也并非中毒身亡。局长安详地坐在椅子上,大家看着他就好像端详着一位肃穆的活死人,心情极为尴尬。唯一嘴角边溢出的那丝红色液体,都好像是用赤色颜料涂上去的。
一位民警在检查局长身体各处时,轻轻触动了他的嘴部,泉涌也似的鲜血从口中汩汩而出,并伴着一股浓重而又怪异的腥味。这位民警当时就昏了过去,而等他康复之后便被调到了文职部门。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据可靠的知情人士透露,局长的口臭是非同一般的。更诡异的是,局长所坐的那张椅子的靠背板,也就是正对着心脏位置的地方,有一个约七厘米的洞。破开的洞呈不规则的形状,茬口边缘整齐平滑,像是被什么锋利、特殊的硬物快速穿透所致。
但房间里并没找到任何可疑物件,死者心脏及背部的位置也同样是毫发无损,椅子背后破开的洞更是无从解释。或许那张椅子本来就是破的,这样想,大家就多了一份责怪酒店服务态度的问题了,虽然这对案件的侦破并没什么帮助。
此案疑点重重,让办案的民警们手足无措,经法医初步鉴定之后,仍旧找不出真正的死因。后来解剖尸体,才发现死者的心脏曾被某种利刃穿透,直接导致心脏死亡,停止了有氧呼吸功能,随后接着大脑死亡。但死者身体的表层肌肉以及皮肤上却并没留下任何被刺伤过的迹象。
简单来说就是,这把杀人的利刃是从死者身体内部刺透心脏的。它能穿透人体,将内部器官切割开而不在表面留下一点伤痕。
这样的事实太过诡异,几乎没有人能够相信,是以此案令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惧!
一时间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好不热闹。省、市、县里的各路破案专家云集于此,却都绞尽了脑汁也没得出一个结果来。
此时,李正明从他一个朋友裴警官那里得到了第一手详尽的资料。裴警官是县里出了名的破案高手,也是李正明的好友。但面对这个案子谁都一筹莫展。
这晚李正明把裴警官请到家里喝酒,替他解闷。
裴警官悄悄告诉他:“跟你说吧,这个案子还有一个疑点没有公布出来,我们在现场发现刘副局长的手里握有一绺用细绳绑好的发丝。”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哦,或许是凶手的。”裴警官啜了一口酒说:“但现在既没找到凶器,连一个合理的死因都还解释不了,这绺发丝现在也很难给案件提供更多的线索。”
“哦,那这会是谁的?”
“谁知道呀,反正也不属于刘副局长家里任何一个人的。不过这话我可只讲给你一个人知道啊。”
“是吗,这可真是奇怪了。”李正明说。
不一会儿,李家陆续来了不少好事者,大家都说凶手有这样一件杀人的武器真是太高超了。
“不留一点痕迹。”
“从哪刺进去的都没人晓得。”
“又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唉。”
“椅子破了不是证据吗?”
“这算什么破证据啊,能知道使的什么凶器吗,身上都没伤口。”
“总之,太神奇啦!”
总之,各人都积极地抢着在发言。
“大家可别忘啦。”一位白发老头用浑厚低沉的声音打断道:“我们的祖上就有出现过这样的武器啊。”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呀?王大爷。”裴警官问。
众人停止了议论,焦点全都聚集在王大爷身上。
他耸耸肩,右手握着烟斗在空中挥动两下,然后放入口中,鼻孔里一边冒着烟云,一边说:“我们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出过的奇人异事还少吗,像那样杀了人不在身体外部留下伤痕的武器留传了下来,落在哪个神秘人手里,也不是什么怪事呀。”
众人异口同声道:“哦……?”
于是,一个关于神秘武器杀人的传闻从王大爷口中道出。
2.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个县城位于湖北南部,临近荆州、咸宁一带,地处长江中游,古时亦为各路文人侠士所爱聚集之地。
这一日,晴空万里,天际蔚蓝如镜,葱葱郁郁的林间道上一行车队缓缓驶过。车队中共有七人,走在前头的马车内坐着一双夫妻和一个女孩,此时都正闭目修养。车夫聚精会神地赶着马车,跟着后面的两匹马拉着一车货物,三个仆人护在左右,跨着大步跟随着——这队人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商人。
行不多时,道路右侧见一茶铺,车夫喊醒了车内人,说道:“老爷,前方有一间茶铺,需要歇歇脚么?”
车内男人道:“唔,大伙赶路累了,歇一歇,歇一歇。”
车队停罢,车内中那位女孩掀开帘子,神态中像是洒满了春日里活跃的阳光。
她一纵身跃出马车,绕着四周奔跑,嬉笑声甜美悦耳,宛若一只放出了笼的鸟儿。见她模样,生得娟秀可人,明眸皓齿,身段纤细,年芳约十岁左右。
这时妇人也跟着下了车,茶铺伙计招呼着众人歇下。妇人看着在四周乱转的女孩,招招手,道:“瑜儿,到娘身边来。”
女孩便收了脚步,嘟哝着嘴答道:“哦!”
旁桌坐着一位挑夫,一位游方僧人。挑夫浑身黝黑,满头大汗,手中馒头正没命地往嘴里塞。僧人神闲气定,秃头圆润打滑,一串佛珠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不停滚动。
女孩走到母亲身边对话了几句,然后捧着一块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跑到僧人跟前,将两块饼摊开了递给僧人。僧人眼笑眉开,合十双手道:“多谢小施主。”
女孩笑嘻嘻地说:“大和尚的头可真光亮。”一溜烟又跑回了母亲身旁。
僧人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众人歇息间,忽然前方道路上尘土飞扬,一阵马蹄声轰隆而来。
四五名大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气势凌人。领头的喊道:“开店的,上好酒,端好肉来。”
只见这几名汉子身着清兵服饰,腰间佩刀吊儿郎当甩着。领头的却是一身锦衣劲装打扮,肌肉虬结,神态威武,脸颊左侧有一块鸡蛋大小的黑斑,上面还结着长短不一、颜色不同的毛。眼睛大如灯笼,怒发冲冠,看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要吃几个人才算高兴。
茶役见到这般阵势,赶紧收拾好了一张桌子让出,忙道:“几位爷,咱们这个小茶铺寒碜得很,只有些没名的劣酒和粗肉招呼大家,还要您几位不嫌弃的好。”
领头的嘿嘿笑道:“这么说,就是不愿做我们的生意了?”
茶役忙道:“不敢,不敢。”
领头的道:“既然这样,那大家伙就免费帮你们店尝尝这些劣酒和粗肉,看能不能下肚吧。”
一伙人拍桌敲凳,口中吐出各种方言来问候店家的爹娘,欢欣鼓舞,好像是来唱戏的。
店家立马斥退了茶役,赶忙上了一桌酒肉来招呼这几位远道而来专程问候自家亲人的大汉。
女孩伏在妇人怀中,低声道:“娘,这些人好没道理。”
妇人把声音压得更低:“瑜儿,不许多嘴。”
此时,另一头忽又尘土飞扬,马蹄声骤起。待尘土散尽,几名汉子骑在马背上的形象便即展现出来。来者也是五人,身着清兵服饰,但并未下马,均立于马上虎视眈眈。腰间佩刀同样吊儿郎当甩着。
其中一人器宇轩昂,按辔徐行,向这头正在吃喝的几名清兵赶了两步,拱手朝脸上长黑斑那人笑道:“贾老哥,弟兄们胃口都这么好,想必刘大人要的东西早已得手了吧?”
黑斑人仰着头,对马上那人大声道:“赵捕头,你明知我误了差事,又何必再出言相讥呢?”
赵捕头道:“既然这样,兄弟也不必跟我为难,就请老哥还有几位和我一同回去向刘大人禀明实情吧。”
黑斑人道:“刘大人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道,回去了我还能有翻身之日吗?何不放兄弟一马,日后贾四定当不忘图报。”同时眼神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几圈。
马上那人道:“老哥非要逼我出手不成么?”
贾四知道这赵捕头的脾气,他向来刚正不阿,软语相求是绝对无法打动的。况且他武功卓越,常常自命不凡,与他硬碰硬的话胜负实属难料。
贾四眼神忽而转到妇人那桌,笑道:“不必忙着动手,赵捕头。若是你我今日一同带回金银百两,你说刘大人还会追究我失职一事么?况且这样的头等功劳想必也不会算到我贾四头上吧?”
赵捕头道:“哦,贾老哥几十学会了变戏法不成?”
贾四道:“此刻你身后的车队中就有金银百两,不信,你问问那女孩儿。”
那女孩顿时一怔,两眼瞪得大大的,车队其余众人霎时也不知所措。赵捕头来时早已注意到这队陌生商人及其货物,此刻经贾四一说,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勒马转向女孩那桌。正待要问明身份,忽觉身后一股劲风逼到。
谅他反应再快,这时却也已被暗器打中,翻落下马。赵捕头大吼一声,解下双戟朝贾四扑去,顿时喊杀声骤起,两帮人厮杀起来,兵戈火网,烟尘滚滚。
旁桌的僧人正欲避难,迎面撞上了赤脚挑夫,挑夫的扁担在僧人的光头上磕出一个洞来,鲜血直流,僧人顿时晕厥。贾四乘机砍翻挑夫,将他身子举起朝对方扔去,赵捕头右臂中了毒镖,毒性立时发作,提刀的手已使不出劲道,只好翻身躲避。
车队夫妇抱起女孩往马车方向奔逃,突然一团黑色物飞了过来,砸在妇人身上,滚落在地。女孩一看,是一颗人头——赵捕头那圆滚滚的脑袋,翻着白眼,血洒了女孩一身,吓得她哇哇大哭起来。
贾四随即追到,车队夫妇都是商人,全然不会武功,随从的车夫及仆人也只会几下粗浅的拳脚,毫无招架之力。贾四咧嘴笑着,一刀一个,像砍泥人一样轻松。杀红眼的贾四越砍越兴奋,嘴里不时发出惊人的嗥叫。
突然,赵捕头的头颅跃了起来,一口咬在贾四的右臂上,两眼怒目而视瞪着他。贾四大骇之下,拼命挥动着右臂和手上的砍刀,着了魔一般疯狂嗜杀起来……
茶铺及其周边所有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幸免。
3.
翌日清晨,一位身着灰色布衣,背负一柄长剑的青年路过此地。眼见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血迹已经开始发黑的地上,秃鹰和野狗把尸体撕咬得面目全非,微风中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青年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滩呕吐物从胃囊中破口而出。
忽然,尸堆中好像有一团东西在蠕动,青年走近前,发现一个孩子满身是血,蓬头垢面,正在尸体堆中勉力挣扎。
青年将女孩救起,又见她亲人都已丧生,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在了身边。青年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神情呆滞,似乎已只会说两个字:“方瑜。”
青年眉目紧锁,仿佛自言自语道:“方瑜,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方瑜低下头,沉默不语。
青年四处寻人比武,却从不说理由。有时将对手杀死,有时点到为止,有时被打得遍体鳞伤,好歹总是幸免于难,留着条性命在。青年身体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但体格却越来越强壮,武艺也越来越精湛。方瑜从不问他比武的目的,只盼着他在刀光剑影中能够存活下来,似乎这才是唯一的目的。
这一日,青年找上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快刀高手常贵猛。这位刀手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臂膀粗过水桶,体毛多过头发。平生两大爱好,便是喝酒、调戏女人。常贵猛性格倒是温和,总是一副笑脸嘻嘻的,很少发怒,倒是也迎得一些少妇的欢心。
青年来到常贵猛家中,在庭院内大声道:“素问常大侠刀法了得,晚辈今日不请自来,还请赐教。”
常贵猛笑着迎出来:“小小年纪,当真不懂天高地厚,虽说是找我比武,却也不带些像样的礼品来孝敬你爷爷。你可知道,爷爷若要生气了,随时都可以把你拍成凉拌黄瓜。”
青年道:“我们不比手劲,也不比拍蔬菜。晚辈自认削人头的剑法早已快过削水果了。”
常贵猛道:“老子这颗头不知被多少娘子惦记着,要被你削走可不苦煞那帮美妇了,哈哈。”
青年道:“还请赐教。”
常贵猛道:“虽然你毫无礼数,却也颇有我当年的性情,哈哈!罢了,罢了,
哈哈哈……”
青年肃然道:“前辈是使刀的名家,一柄虎头刀刚猛沉重,竟使得快如轻鸿,却是匪夷所思。晚辈只知刀法原以静为主,以后发为主,以守为主,以奇招而破敌之险招;实不知究竟是晚辈的
剑快,还是前辈的刀快。”
常贵猛又是大笑,眼神却已变得尖锐起来。
“看刀便是,哪来如此多啰嗦。”
口中话音未落,脚步闪动,一柄钢刀已向青年拦腰斩去。青年凌空腾起,侧身转向对手,手中轻剑刚刚出鞘,常贵猛刀锋走势却已改变,正当头朝青年面门砍落。青年横剑格开这一刀,身子落地未稳,已由守转攻,长剑忽而转圈,直取对方咽喉。
要说对方刀快,倒不如说身法更为迅捷,眼瞧剑尖就要贯穿对手喉咙,常贵猛身形骤变,已退出三步开外。青年调整步伐,刷刷两剑,急攻过去,对方以大刀开路,避开剑锋,侧身一脚朝青年腋下踢去,青年回身用手肘挡下了这一脚,随即又抢攻过去。两人瞬间已斗了几十回合,青年一把长剑舞得风雨不透,而常贵猛轮番进攻均不得势。
这一战下来不分胜负,青年却显得异常兴奋。他检查过当日被贾四杀死的那些人,知道贾四刀法了得,那时自知还不是贾四的对手,便四处与人过招。
这些日子下来,武艺和剑术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了。今日与常贵猛比武,意在观察,常贵猛的刀法终究是高于贾四的,而白天的收获让他已有足够的把握料理掉贾四了。
夜间湖畔边,柳树下,青年对方瑜说道:“明天我们就去找你的仇人,敢吗?”
此刻,一轮新月悬在深邃的黑夜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青年脸上,轮廓被勾勒得格外分明,方瑜怔怔地望着青年明亮的脸庞,朗声道:“敢!”
这个声音在孤独寂静的黑幕中震荡开,听起来仿佛是在说“我愿意!”……
此时的贾四已经做了大官,府衙内侍卫众多,但青年带着方瑜,俨然一对亡命之徒。他们从正门硬闯,直杀入府衙内堂,青年手中长剑带起的青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守卫们一个个像被削断了藤的瓜果,血花四溅,纷沓落地。
然而贾四却早已在内堂设下埋伏,只等这二人闯进来。方瑜跟着青年学了一些拳脚,武功只是稀松平常,青年奋力击退众人,带着方瑜逃脱了埋伏,但却身负重伤,双眼也被贾四横刀抹瞎了。
两人逃进山野之中,被一位老铁匠救获,并收留在家。青年含恨于心,终日郁郁寡欢,性情也渐渐变得容易狂暴。
4.
方瑜终日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但依旧很少说话。
两年后的一个傍晚,霞光绚烂,忽然天边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接着后山上响起了一阵山崩地裂的爆炸声。方瑜领着青年来到后山腰,远远望见一大片松林正燃烧在火海之中,火光中彩色变幻不定,奇特之极。
几天后两人又来到后山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松树都已枯死,寸草不生,他们在那片焦味浓厚的坑中抱回了一段漆黑如墨,沉重无比的铁块。
老铁匠见到他们抱回的那段铁块,细细研究了半日,忽然神态庄严而又不掩兴奋地喃喃自语道:“宝物,宝物啊!”
方瑜和青年两人都不明所以,也没去打扰他。老铁匠把那段铁块放在神龛旁,眼睛里流露着迟疑不定的神色。
良久,老铁匠对方瑜说道:“丫头,来帮我生火。”
方瑜问:“您要铸剑么?”
“是的,铸最后一把。”老铁匠道:“这是命,逃不脱,也不必逃。”
这一晚,屋内温暖而又生机盎然,锻造声彻夜未息。待到天明时分,敲打声方止,此时,太阳还隐没在云海里,外面的天色是灰暗的。而屋内却明晃耀目,那块漆黑如墨的铁块这时正如一道光华在砧子上流动,看起来就像是一段放光的液体,而非能够握在手中的固定物件。
老铁匠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说出了两个字:“成了!”然后疲惫不堪地倒坐在了地上。
方瑜和青年正大感疑惑,那道光华忽然暗了下去,屋内顿时像回到了黑夜,只剩炉灶内微弱的火苗忽明忽暗。
这时老铁匠的声音也如炉灶内忽明忽暗的火苗,气若游丝:“丫头……用你的血……滴到砧子上去,此后……这把剑就……就只属于你……了。”
说罢,老铁匠便长久地睡了下去。
方瑜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鲜血落在砧子上,顿时一阵青烟腾飞,一道光华重又将整个屋子点亮,并伴着色彩不同的光芒。光华也逐渐有了固定的形状,一把剑的形状,却又不同于任何一把剑的形状。方瑜将它提起,握在手里,剑的光芒忽然就灭了,整把剑又和周围的黑暗混为一体,就像消失了一样。
她握剑的手用力一甩,使出平淡的一招,剑的光芒便亮了起来,整把剑又将周围的光亮全都盖过了。
青年虽然双眼已瞎,但心中却不瞎,整个过程他也都参与了,听方瑜描述过后,深知此剑威力无穷。两年以来,他发出了最为兴奋的一声狂笑,激动地喊道:“你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方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啦?”
青年从方瑜手中接过那把剑,把脸侧向剑身,眉头紧蹙。似乎正在感受它的灵魂,嘴角边闪现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青年忽然恢复了往日般的镇定,轻声说道:“方瑜,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不成,你现在这个样子……”
“是的,我现在行动都已不便,要提剑杀人更是难事。”
青年道:“不过,这是命,逃不脱,也不必逃。”
“可是……”
“现在时机都已成熟了。”青年不理会方瑜的话:“官府要抓的是我,你只要提着我的头去见贾四,他一定不会提防你……”说罢,白光闪现,屋内霎时明亮如昼,一颗人头稳稳当当滚落在方瑜脚边,安安静静,仿佛回到了亲人的怀抱。
一个月后,贾四离奇地死在了府衙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屋内也没有打斗的迹象。当日只有人见到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手无寸铁,提一个黑色包裹入府进贡。
之后,却没有人见到她何时离去,而内堂的墙壁上用剑痕深深刻下了三个大字:光华刃!
5.
这个说法似乎已被大家深深取信了,能做到杀人后不在人身上留下一点伤痕,但是却能把内部器官切开的,也就只有“光华刃”可以做到了。
连裴警官也说,这么看来,这件案子将会成为我们县里的第一宗“无头案件”了。
说完又继续喝着酒,裴警官一旦喝起来就容易贪杯。后来大家陆续离开李家,他才慢慢意识到好像很晚了,忽然想到一事便调侃道:“老李啊,这么晚了,你妻子怎么还不回来哄你睡觉啊。”
李正明笑道:“她么,说是想回去娘家几天看看。”
“哦,是这样。”
“你可赶上运气啦,不然我们今天也喝不到这么晚了。”
“你倒是挺了解你媳妇嘛。”
“一起生活都两年多了,能不了解么。”
裴警官哈哈笑着,走时,随手从李家柜台上粘去了几根长长的头发。
一个月后裴警官又来到李家,李正明一边招呼着,一边搭话道:“刘副局长那个案子有什么进展了么?”
裴警官说:“难啊。王大爷呢,他那还有其他故事么?”
“没有吧,没听说其他的了。”
“是吗,看来也就这样了。”
“一点新的线索都没有吗?”
“嗯,倒是有一点,不过我可只说给你听啊。半个月前出来的检验结果,发现握在刘副局长手里的那绺绑好的发丝的DNA和你妻子的一样哦。”
“是吗?这可就奇怪了,我妻子好像不认识刘副局长吧。”
“应该不认识吧。”
“我也从没听她提起过啊。”
“不过,我有一次倒是在商场里撞见了她和刘副局长在一起。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恰巧遇到,随便聊了几句而已。”
“哦,我倒是没听她提起过啊。”
“你妻子还没回来吗?”
“没有啊。”
“奇怪,她好像传闻里那个从此消失了的女子一样。”裴警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