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做旧闻，我们以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时代变好，从敢于去揭开藏在过去中那根“惊人”的线开始。

文/极简的阿炳

前言

有没感觉到：这年头街头骗子少了？电视屏幕“干净”些了？

那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太过复杂，可以去短视频、去直播间找。

“直播带货”原来还只在电商平台忽悠一下已成年但“未长大”的巨婴，现在借疫情契机红成了风口。这是连巨婴的父辈、祖辈、下一代都不放过，这是一个都不放过，这是准备要忽悠全球的节奏了。

其实只要有点常识，就明白，它就是多年前被人人喊打的电视购物，和更多年前被执法人员追得鸡飞狗跳的街头骗术。

一朝搬到网上，换个移动互联网马甲，就成了“红利”和“风口”。我们的网络，真的很神奇。

总有人太不长记性，吃多少“堑”都不长智。

所以本文不是给真心要做一棵光荣韭菜的前浪看的，别打扰他们，就让他们去做快乐的追疯者。

主要提醒一下尚不了解电视购物套路和街头骗术的后浪。

如果你发现电视屏幕干净了，街头骗子少了，先别高兴，而是更加需要当心：不是骗子少了，而是骗子都跑网上去了。

回顾

1

前不久有个视频报出猛料，对“大妖进”式的直播带货现象感到忧虑。

其忧虑的地方也是我一直困惑的。

疫情未了，一夜刮起直播带货风口，此风完胜亚洲雄风，吹出一个全新的神奇的无所不能的行业。它一出生就风华绝代，就手握马良神笔，傲视天下，在各行各业遍地造神。

先是一些“3小时顶复工半年、一晚内衣净赚80万……”之类。

后来出场的人，数据越来越吓人，完全超越了50年代粮食亩产万斤的“大妖进”。

没有这个行业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那个很“锤子”的罗某浩，某音直播3时带货1.1亿元。

那个曾经说实业、线下为王的董小姐，5场直播就到手178亿多。

还有很多大家没见识过的人和没见识过的销售数据……

直播间，双手高举银两“求收割”的韭菜数量基本以百万计、千万计、甚至以亿计……

恐怖不恐怖？动心不动心？

谁还敢说现在全球经济衰退、消费不振、底层信心受挫？

看类似恐怖数据，像在深夜看《午夜凶铃》，考验人心脏承受能力。

有些人被吓到了，作捂钱袋状。有些人被打鸡血了，作敢死队员冲锋状。

“钱多人傻速来”的节奏，大家只剩下兴奋。少有人对那神奇的数据置疑。

不过很尴尬，风越来越大，把人都刮向直播间抢货的情况下，参与商家几乎全部亏钱。

就像粮食亩产十万的“大妖进”时期，居然饿死几千万人？

2

行业的构架相当完美：联手需要出货方（金主）、表演方（主播）、（皮条方）平台和MCN，组成“铁三角”，对付快乐的吃瓜韭菜。

“铁三角”各取所需：金主只管销货，主播只管收金主的钱，平台和MCN只管让更多的金主和主播过来吸引韭菜、实现震惊经济的梦想……

本来构架没毛病。

但“成也疫情、败也疫情”。

“铁三角”组合始料未及，疫情，让本来就被房地产血洗了万遍的韭菜们口袋见底了，更可怕的是，失业大军人数不断壮大。

不然也不会出现火遍神州的地摊经济。

原计划暂时行不通，三角形变成两角形。构架暂时发生改变：由两方联手，对付原来的一方（金主），顺便误伤一下眼神不好跟疯进来缴智商税的人。

弄人方法也随之调整。

主播的身价主要跟几个关键数据有关。数据组成：1、粉丝数。2、观看量。3、销售量。4、转化率。

金主也鬼啊，要吃他的票子，几方面全满足了，才会跟你玩，才会长期跟你玩。

问题来了：真正拥有可观粉丝数量的主播不多。一般情况下，很难提供得出让客户满意的粉丝数和观看量，销售量和转化率只有意淫。

能基本做到的全国数不出几个，而且还是在较正规的发展初期。

但2019年全国的MCN机构数量是2万家，还不包括今年新增的机构。合着几万家机构去抢几个人？那还怎么活？

当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另一个重要主角粉墨登场——“刷量商”。

需要粉丝数，刷。需要观看数，刷。慢着，问题又来了，销售量和转化率咋整？这玩意没法刷呀？

别急，办法终究是有的。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具体玩法是，一个MCN机构，先弄几十上百个账号，先为每个账号刷几万、几十万或几百万的粉丝，反正代价不高。

上游不是要销量吗？

将你骨头熬你油，更狠的一招出现了。

你对销量不放心，MCN会锤胸口跟你保证，如果还不放心，再跟你签销售额。这下你放心了。甚至MCN还会帮着你算产投比（即所谓的ROI）。

接下来该你出血了。

第一笔血：服务费，暂以20万元计算。并以合同的形式约定好，必须卖20万元的货，达到了，MCN再收20%的佣金。达不到，服务费全退，佣金没有。

公平，太公平了。

营销无路的苦瓜中小企业（以下就叫“苦瓜”），估计乐得都会直接献上膝盖。退一万步讲，即便点背真卖不出货，也赚了宣传，扩大了影响。

但在你心里乐开花算盘打得叭叭时，又该你出血了。

第二笔血。

苦瓜们坐等直播开始。

实际上直播开始也是他们恶梦（冰火两重天）的开始。

为什么是冰火两重天呢？

直播开始，苦瓜一定会看到他想看到的。

比如说吓人的粉丝量、观看量、下单量、抢购现象。

20万货秒空。甚至会后悔：要是把合同签为1000万元就好了。

但美妙只保持很短时间。

苦瓜的货都是MCN吞下去的。

MCN吞下你的货，当然最后会由你来承担。

怎么承担，天衣无缝：

合同完成了，请兑现佣金4万元。

接下来跟你谈退货的事情。

直播带货，业内规矩退货率为50%以内。

因此，MCN会很技巧地在适当的时间点、合理地退还给你50%。

50%货款就是10万元。

加上佣金，已稳赚14万元。

还有10万元的货怎么办？

好办。在MCN手里，有的是下游产业链条。

以3折处理，又回3万元。

到此，苦瓜很难搞定的销售难题，在万能的、有魔法的MCN手里，难度系数为零。

苦瓜现场第一时间会发朋友圈，在更多的圈内苦瓜面前显摆：大爷我移动互联了，猪飞起来了……

苦瓜回去第一时间会开庆功会，邀三五同行，给员工和同行打一针鸡血：仅用20万元，卖货10万元，曝光度千万人次，ROI达标……

苦瓜接下来会听到：同行和员工认为决策英明，多搞几十上百次，搭上直播带货的疯，500强皇冠在招手！

更多的苦瓜冲进直播间……

当然，那些眼神不好的小微商家的下场就更惨了，你想用千把块钱试水跟疯，没问题，MCN连对苦瓜们的功课都懒得做，直接招无数打工妹，各刷无数粉丝，给你直接口播广告，不保证任何销量。

这样的“网红主播”，平均一晚上能收割1万多，而MCN手上这样的“网红主播”要多少有多少，可以想象，它将会是一个多么诱人的产业。

后记

说到直播带货，不得不提起老家的一个人物：杨大郎。

他没上过一天学，长得人高马大，从小是吹牛达人，后来是忽悠教父。

他有种特殊能力，吹牛不用草稿，什么都能吹，只要他一张嘴，飞快就有粉丝围观。

大约我上初一时，在外面流浪了一圈的杨大郎回归乡土。

流浪让他个子更高，嘴巴更会吹，并把长处升级，自创了“忽悠术”。

他的忽悠术达到什么水平，四个字：深不可测。

这位老兄可以把撒落地上的牛粪当神药大卖，横扫十里八乡。

我见过一回，让我终生难忘。

我逃课（经常逃政治课）到镇上，远远的看见他被一群老弱病残围定。

他面前摆一圈黑乎乎叫不出名的粉状物（牛粪），可劲挥舞着他那条因为打架而留下永久伤疤的手臂，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吹神药的神性。啥人都能吃，啥病都能治。也有它治不了的，饿病和懒病（客观性出来了）。

收尾的口号：

吃了本老师的药，雷劈死的要医活！药太珍贵，要买排队，无效退款（恐慌的效果出来了）……

粉丝表现不积极，只听他一声怒吼：谁有鸡？！

有人递来一只鸡。他二话不说，上去一把就将鸡脚扳断。

随手从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里抓一把弄到鸡脚上，可怜的鸡瞪着他，双翅扑腾，声声惨叫。一分钟后，奇迹发生：一松开手，鸡没事一般径直走了。

我很震撼，围观的老弱病残更震撼。那些原本要去医院看病的不去了，钱统统向杨大郎的手里跑。

大家没在意他话术的毛病：包治百病，自己的伤疤咋回事？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卖药。

那影响，放今天他就是草根网红。

他威武的身影频频出现在各乡镇和县城。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围一堆人。后来他有了团队——孵化和培养了很多像他一样的“忽悠专家”，名气大了，不光忽悠终端，也忽悠上游——给乡镇企业带货。放今天就是MCN。后来被损失惨重的合作企业扭送法办……

他家跟我家是世交。他的商业秘密我有万种方法知道。

我才知道，原来那天率先掏钱的人，是他的托。

包括围观者，其中有十几个，都是托。

卖鸡人，是托。鸡，也是托。但是断脚的鸡为什么还能跑，他打死不说。

故事还没有完，杨大郎入狱后，他的徒子徒孙继续他的事业。并且越做越火，队伍越来越庞大，忽悠术不断升级，业务范围不断拓展，延伸到了手机、家电及各种小商品。最终，走出了小镇、走出了县城、走出了四川。

不排除有人走进了电视购物，走进了直播带货。

记得他们对自己的行当有过戏称：牛粪生意人。

他们的特点跟今天的很多网红雷同，但他们从来不敢说那个行当是风口。

就算杨大郎那么能吹，也只说过自己是对“正规市场和渠道的补充”。

“牛粪经济”消失了，网络直播带货的风口却出现了。

不同之处，“牛粪经济”被执法队追得亡命天涯，网络直播带货却被城市、资本、媒体、商家、网民捧上神坛。

但很讽刺，2018年其在淘宝和天猫总销售额中占比仅2%，2019年占比仅为3.4%，还是在没挤掉退货率水份的情况下。

更别说，还有比电商体量大得多的线下实体渠道。

更讽剌的，还有网民。

最新统计，手机网民规模为8.97亿，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网民约1.7亿；月收入在2001-5000元的网民约4.8亿。

这些网民，还不包括数量庞大的中小学生（学校大多通过手机布置作业），就算再冲动，也无法支撑起各路主播们创造的惊人业绩。

很长时间，记得住的只有克林顿时期通过科技进步、文化进步、商业文明进步创造了“高增长、低通膨、高就业”的新经济现象。而不长时间，我们创造了“搜索、电商、社交、移动互联网、推荐算法、炒币、矿机、P2P”等无数“风口”，如今又来一个“直播带货”风口。

表明忽悠技术进步也算进步，“震惊经济”现象也算现象，狂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