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阳光（SunBurst）

by 金加隆

夏天的中午是炎热的。风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捎带来一阵湖边青草与树叶的清新气味。透蓝的天空像被雨水洗刷过一样，清澈得几乎透明。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在地上洒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他们两个人躺在黑湖边上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呼吸着空气中甜醉的气息。

詹姆和彼得都和各自的女伴去霍格莫德了，留下西里斯自愿陪着莱姆斯——月圆刚刚过去。虽说是炎热的夏天，但莱姆斯还是裹紧了长袍，暗暗地打了个寒颤。他脸色苍白，黑眼圈很明显。

“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西里斯依旧抱怨着其他两人抛下他们去霍格莫德的行为。他懒洋洋地四肢摊开躺在草地上，黑色长发顺着额角垂下来，发梢处因阳光的照射而呈现出金色。薄如蝉翼的阳光笼罩着他的轮廓，使他的身躯被温柔地烫出一条金边。

“嘿莱姆斯！”西里斯忽然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叶，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浪费在看书上呢？”

“去黑湖里游泳怎么样？”

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刻也闲不下来。莱姆斯无力地扶额。“还是你去吧，我就不了——”

“别这么扫兴嘛月亮脸!”西里斯已经脱掉长袍跳进了黑湖中。他的肤色不同于莱姆斯的白皙，带着些健康的小麦色，精瘦的肌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透过随意散开的黑色长发，莱姆斯看到了西里斯脖颈处的纹身——它们是黑色的，边缘泛青，奇特的字母与符号，一直延伸到胸口。随意挽起的牛仔裤露出西里斯筋瘦的小腿和脚踝，灿烂而张扬的嘴角在一头被微风吹乱了的黑色长发下熠熠生辉。他的灰色眼眸如同流动的宝石般闪闪发光，好似冬日里最明亮的星辰。

他意气风发，英俊得几乎犯罪。

下一秒，西里斯忽然像条大狗一样朝他飞扑过来，一把将他拽入了水中。

湖水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发暖。黑色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阳光下反射出不属于它的金色光芒。他们能听见夏天的风吹动湖边的老橡树，闻见午后阳光与青草的清新气味，感到夏日的气息在方寸间萦绕。

“你的眼睛能装下星空吗？”莱姆斯忽然冒出一个有些突兀的问句。

“我希望可以，人们总是希望把美好的食物留在眼中。”西里斯突然笑了。莱姆斯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到那双明亮的灰色眼睛，还有里面的奇异的光芒，如同光下的影，暗中的星。他就这么看着他，躁动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站在那里对视了一会儿，莱姆斯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格外明亮的灰色眼眸中反射出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很快。

下一刻，二人心照不宣地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湖里。

透过深蓝色的湖水，莱姆斯模糊地看到西里斯在水中旋转向下的身影。湖水搅动他黑色的长发。过了一会儿，他们从水中露出头顶，抹着从来脸颊上滴落的水珠，发出只属于少年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将湿透了的衣服扔在岸边。

夕阳已经悄悄地将湖面与天际的交接地带笼上一层火红。莱姆斯顺势坐在湖底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晃着双腿，看着远方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夕阳，像一场精彩的舞台剧一般，上演着全世界所有的红色。七月的夏风吹起他们的发梢。

在天的尽头，落日的余晖将天际染上火一般的红色。不知何时西里斯也坐了下来，遥望着落日在远方的天空展开一幅金红的画卷。

漫长的静默降临在他们之间，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肩膀微微碰触着，望着天边灿烂如融金般的落日渐渐隐没于远处的山头之后。他们静静地看着，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他们四个曾经拥有那么美好的学生时代，他们天真地认为自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自以为他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他们骄傲地称呼自己为“掠夺者”，互相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恣意挥霍着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华。

然而现在一切已然不再。

莱姆斯从床上起来，吃力地拉开窗帘，让并不温暖的阳光照亮他狭小的屋子。他因为昨夜的变形而酸痛的关节在突然的动作下咯吱作响。

他还记得当时邀请西里斯继续下潜时他委婉的拒绝。

“下面太黑了。”

金色的光线照亮了莱姆斯苍白的脸。屋子里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使他记起了格里莫广场12号那些阴暗的、烛光摇曳的走廊，那些每时每刻都紧紧闭合的窗帘，还有那似乎永不消弭的黑暗。

风亦然，二十年时光恍然如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西里斯那么惧怕黑暗了。

名为星辰，姓为黑暗。

他们终究是败给了时间。在岁月的流逝中，一切终将溃不成军。

接下来的路只能他一个人走了。

2017.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