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②|风烛残年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7号公寓,已经年纪很大了。它见证过,至少四世同堂。老公寓像老年人,散发出一种习以为常的腐朽味道。但在17号公寓里,很多老年人都活在类似被抛弃的状态中。他们独居,没有亲友,领微薄的退休金,勉强度过自己的晚年生活。偶尔出门遇到邻居,一般不敢上前打招呼,生怕哪天自己犯病倒在家里会被邻居报警拉去医院,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与其那样,不如自己在家腐烂,直接拉去火化,与这世界做个诀别 。

在这栋老旧的公寓楼里,沉默寡言的老人朱长喜一直独自生活。他就是那个被邻居认为是古怪老头的,想要独自死在家里的老鳏夫。

而他的邻居,是一对热情的年轻情侣。刚刚毕业几年,在这个城市一起打拼,不愿意靠父母,小两口自己攒钱买了这栋老旧公寓里的一间。六十平的房子,作为一个小家庭的起步固定资产,其实也足够了!

男孩子叫马里拉,身高一米七五,戴黑框眼镜,好像是个上市公司的小财务 。

女孩子叫艾未来,娇小可人。五官长的不怎么出色,但笑容很富有感染力,一看就是乐观积极的性子。她是马里拉的大学学妹,对马小帅哥一见钟情,就在校园里办了个表白仪式,轰动两座宿舍楼,也成就了他们的小家庭。艾未来就职于一家网络销售公司,岗位是多媒体运营,运气好的时候月薪比男朋友还高。

他们俩小日子过的挺滋润,还养着一条土狗,这是只叫马大能的流浪狗,被艾未来捡回家的。每天傍晚吃完饭,小两口都手牵手去遛狗。

朱长喜晚饭后出去倒垃圾,经常在楼道里和马家三口儿相遇却从未交谈过。

一天,朱长喜在马家门口发现了一只饿猫,猫脸扁平,一只眼圈周围是黑毛,看上去一眼大一眼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猫也不知从哪儿来,但估计是饿了很多天,围着朱长喜的垃圾袋“喵呜喵呜”叫个不停。朱长喜这天吃了鱼,鱼腥味给饿猫极大的刺激。

朱长喜想把猫踢走,但是那猫没什么心眼儿,在他脚边蹭蹭挨挨就是不离开。

正在朱长喜准备来一下狠的时,对面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随即门开了,两人一狗从屋里蹿了出来。

“哎呀!好可爱的小波斯猫!”对门那个小姑娘惊喜的叫道。她冲过来单膝跪地对着猫就是一顿揉抓,然后才抬头问朱长喜:“大叔,这是您养的猫猫吗?”

朱长喜有瞬间错愕,他想说不是,但莫名其妙什么也没说,却点了下头。头是自己点的,不是他授意的。他或许是为了低头看这个姑娘更方便,所以?

“大叔,这是只流浪猫吧!”紧跟在后面的马里拉一边费劲控制着蠢蠢欲动的大狗,一边问老朱。

“嗬……”朱长喜喉咙堵堵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哪里知道猫打哪儿来?有没有主?

艾未来来回来去的rua猫,连猫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生殖器官都仔细扒拉了一遍 。朱长喜觉得有点尴尬,对门这姑娘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然后那姑娘站起来,抱着猫,双眼放光的对老朱说:“大叔,您要领养流浪猫,得先带她去宠物医院,她可能有点结膜炎,看起来不严重,身上还比较干净,没什么跳蚤,但您还是得给她驱个虫,打个疫苗!毕竟她是个爱干净的小女生呀!”“大叔,您叫她什么呀?”

“咪……”朱长喜憋着一口气说,脸有点涨红,怎么这猫莫名其妙就归他管了吗?他还得去带她看病?自己看病还嫌贵呢,还要给猫花钱?

“咪咪呀!”艾未来接话接的快,她笑起来很暖和,这种暖有点眯了朱长喜的眼,他无法开口辩解。

自那天因为一只流浪猫而引发的事件之后,朱长喜和隔壁这一对儿年轻人熟悉了起来。哦,连带着咪咪和马大能,两家人都熟悉了。

因为朱长喜最终没能拒绝马里拉和艾未来陪着他去宠物医院拾掇猫。他甚至还用退休工资给咪咪买了猫窝猫砂盆猫爬架自动喂食水的饭盆猫粮猫砂猫玩具和猫罐头!!!就特么奢侈ԅ(¯ㅂ¯ԅ)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里拉发现朱长喜很孤独,这个老头好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甚至连一般退休老人的爱好都没有。不打麻将,不跳广场舞,不写字画画,也不去甩膀子撞树。

他有些同情朱老头儿,因为他们是年轻人,生活忙忙碌碌很充实。而这个老人似乎被社会遗忘了。要不是老头领养了一只流浪猫,他们几乎不曾注意到,隔壁是住着一个活人!

他对艾未来说,决定以后不定期邀请朱长喜来参加他们的聚会 。

他们经常在家宴请一些同样爱猫爱狗的人士,还成立了一个救助站,由一位家住郊区的朋友出场地,大家每月捐赠几百块,再上网向社会募集些资金,每个捐款的会员都是义工,周末节假日就去救助站帮忙照顾小动物。

朱长喜推脱几次后碍不过情面,还是去参加了聚会,在聚会上他感到了久违的热闹。好像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和这一群人在一起,谁也不在意对方的年龄性别长相工作和经济条件。大家共同的话题就是猫猫狗狗,共同的目标就是献爱心!

老朱想,我怎么突然就有爱心了呢?还有些多余的,和这些年轻人一起献出去!他偶尔会自嘲的笑起来,但是心里还挺舒坦。

在这些年轻人中,朱长喜最喜欢艾未来。小姑娘很可爱,常常挽着他的胳膊上下楼梯。虽然小马也帮他抗抗米面,但男孩子嘛,粗枝大叶的,也不怎么讨喜,说起话来总是一板一眼,让老朱想起他们单位那个“铁公鸡”会计。

然而,有一天,老朱出门去买菜,他站在楼道里,隐约听见对门有争吵声。先是压抑的低沉的来回争辩,渐渐声音高了。能清晰分辨出马里拉的痛声指责:“你对他未免太过热情!对我爸妈你都没有这么亲昵!”艾未来仍刻意压低着声音说:“他是个独居的老人,没有什么亲友,我们能向小猫小狗表达善意,为什么不能多多关心自己的邻居?”“关心是关心,你不觉得做的有点过分吗?为了帮他办事,你竟然让我妈在楼下干等半个多小时!要是我妈中暑了,晕倒在门口,谁来帮助她?”“你怎么这么自私啊马里拉!阿姨不是好好的吗?”“我自私?你是不是过于博爱了?你上赶着当他的干女儿,难道以后还能继承他的遗产?”“马里拉!你不要信口雌黄!”“艾未来!你是着魔了吗?”……

朱长喜默默下楼去了,他觉得自己脚步很沉重,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耳边的争吵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走出单元门,他才敢呼出一口闷气,从三楼到一楼,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自己的存在可能是造成他们争吵的原因。

他回头张望这所老公寓,太老旧了,和外面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啊!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没用啦!

朱长喜决定离开17号公寓。也不算离开吧,他想先到附近的城市去旅旅游。他提着一个简单的手提包,装了些换洗的衣物,几张银行卡,手机和充电器。怎么用手机上网,还是艾未来教他的,他在网上报了个夕阳红汽车旅行团。

小导游热情的帮他把印着“为群众服务”的帆布手提包送上车,那笑容让他想起了小艾,心里不由涌起些许惆怅。希望他们能和好啊!他回头望着老公寓的方向,在鳞次栉比的楼群中,什么也看不到。

一周后,马里拉和艾未来发现老朱失踪了。开始他们在冷战,谁也没有去关注吵架的导火索。后来他们发现咪咪被寄养在宠物医院,而医院的小护工说朱大爷出去旅游啦!

旅游不是事儿。

问题没打招呼就走有点奇怪。

然后马里拉和艾未来轮流打朱长喜的电话,都打不通。

他们看不到老头的朋友圈。

但是救助站的朋友和宠物医院的小护士都能看到?!

“不会吧……”他们终于意识到,那天吵架时口无遮拦的话可能伤害了这位老邻居。

艾未来没有说:“都怪你”。

马里拉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他们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朱长喜的动向,趁着十一长假,马里拉载着艾未来开始了千里追“爹”的行程。毕竟,小艾不是认了老朱当干爸么。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猜到了:他们向他道歉,朱老头微笑着接受了,并告诉他们他的离开只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关心彼此,消除误解。

老头一路照了许多风景照,马里拉帮他剪辑发在网上,竟然搏得许多关注。艾未来偷偷把自己和男友从老头的黑名单里拉出来,朱长喜装作没发现。ԅ(¯ㅂ¯ԅ)

多年以后,马里拉和艾未来决定邀请朱长喜一起生活,他们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在马家新居进屋的墙上挂着一大幅“全家福”,老朱和马里拉的父母、艾未来的父母坐成一排,他们脚下是两个孩子和一群猫猫狗狗。还有一对儿,笑容爽朗且幸福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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